青岛,海风醉人。
比起济南城的硝烟弥漫,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短短半个月,王昆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颗新升起的太阳,在青岛的商界和交际场上,那是光芒万丈,刺得人眼睛生疼。
原因无他,就是一个字:豪!
这年头,做生意的都谨小慎微,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可王昆不一样,他成立的“昆仑商贸”,就像是一头永远吃不饱的巨兽,张开大嘴在青岛的市场上疯狂扫货。
只要是跟工业沾边的,五金、橡胶、电机、铜线……
甚至连那些洋行压箱底的机床零件,只要你能弄来,王昆就敢收!
而且,从不赊账!
全是黄鱼、美金、现大洋结账!
一时间,汇泉湾畔的海滨饭店、王家公馆的门槛都被踩破了。
各国的洋行买办、商会代表,排着队给王昆送礼,一口一个“王少爷”、“东方财神”。
王昆也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不仅生意做得大,在交际场上更是如鱼得水。
凭借着渐渐流利的英语,再加上那副好皮囊和挥金如土的做派,很快就跟那帮英美领事、大班混成了“铁哥们”。
这也让原本想找他麻烦的日本人,彻底成了老鼠拉龟——无处下嘴。
现在的胶州湾外海,英国人的军舰和日本人的军舰还在对峙呢。
因为“误炸领事馆”那档子事儿,英美联手施压,把日本驻军搞得焦头烂额。
这时候,谁要是敢动王昆这个满身“美金味”、又跟英美打得火热的“南洋阔少”。
那就是在往枪口上撞。
……
“东家,这帖子……我看是有毒啊。”
大华染厂的办公室里,陈六子手里捏着一张烫金的大红请柬,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一脸的忧心忡忡。
那请柬的封面上,赫然印着一朵刺眼的樱花徽章。
落款是:大日本井上商社社长,井上雄彦。
名义倒是冠冕堂皇——“青岛纺织印染同业交流酒会”。
“这井上雄彦我是知道的,是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陈六子把请柬往桌上一扔。
“咱们大华最近生意太红火,把他们的东洋布挤兑得都没地儿站了。
这时候请咱们去喝酒?
哼,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就是场鸿门宴!”
“东家,咱别去。
小心他们在酒里下毒,或者埋伏了刀斧手。”
陈六子虽然是个硬汉,但到底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不愿意涉险。
王昆坐在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那张请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
“下毒?埋伏刀斧手?”
王昆嗤笑一声,“六哥,你太高看这帮小鬼子了。
现在英美的军舰就在外海盯着,给井上雄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那种场合动刀动枪。
那是下下策。”
“那他们想干什么?”
“想找回场子呗。”王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色西装。
“商业竞争搞不过咱们,就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压咱们一头。
要是咱们不去,那不就显得咱们怕了?”
“在这个地界混,面子就是里子。
今天要是怂了,明天谁还敢跟咱们做生意?谁还把咱们当盘菜?”
王昆眼神一厉,大手一挥:
“去!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大摇大摆地去!我倒要看看,这帮小鬼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入夜。
青岛日租界,大和俱乐部。
这里是日本人经营的顶级会所,平日里只有日本高官和亲日的汉奸名流才能出入。
今晚,却是灯火通明,豪车云集。
井上商社为了这次“鸿门宴”,显然是下了血本。
不仅邀请了纺织业的同行,甚至还把各国的领事、大班都请来了。
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大华染厂一个下马威。
“吱——”
一辆锃亮的黑色帕卡德豪华轿车,稳稳地停在了俱乐部的大门口。
这是王昆这几天刚通过关系搞到的新座驾,比那辆快散架的福特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车门打开。
王昆先迈出一条长腿,在那双锃亮的皮鞋落地的瞬间,周围原本嘈杂的人群,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他一身雪白的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的口袋里插着鲜红的玫瑰,整个人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
英俊、邪魅,又带着一股子让人不敢直视的霸气。
紧接着他伸出手,极其绅士地牵出了车里的女伴。
凯瑟琳。
今晚她没有穿旗袍,而是换回了一身黑色的蕾丝露背晚礼服。
雪白的肌肤在黑纱的映衬下,白得发光。
那条价值连城的帝王绿翡翠项链,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深邃的锁骨之间,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与她那头耀眼的金发交相辉映。
一个东方财神,一个西方尤物。
这两个人的组合,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炸翻了全场。
“那就是昆仑商贸的王老板?”
“太年轻了!太有钱了!”
“那个女人是谁?天哪,那条项链……我在巴黎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成色!”
周围的宾客,无论是中国人、洋人,还是日本人,此刻都忍不住窃窃私语,目光紧紧追随着这两人的身影。
站在门口迎接的井上雄彦,原本脸上还挂着虚伪的假笑,准备给中国人一点颜色看看。
可看到王昆这副“喧宾夺主”的架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就像是被人喂了一口苍蝇。
“井上社长,久仰久仰。”
王昆挽着凯瑟琳,大步走到井上雄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日本商人,笑眯眯地说道。
“让您久等了。我也没带什么礼物,就祝井上社长……生意兴隆,早日关门大吉吧。”
井上雄彦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但碍于周围还有英美领事在场,只能强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王先生真会开玩笑。请进,请进。”
……
舞厅内,金碧辉煌,乐队正在演奏着欢快的爵士乐。
王昆一进场,就成了绝对的焦点。
他松开了凯瑟琳的手,端着香槟,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中。
“王先生,能请您跳支舞吗?”
一个穿着低胸装的法国领事夫人,风情万种地凑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挑逗。
“当然,我的荣幸。”
王昆微微一笑,将酒杯递给侍者,牵起那位夫人的手,滑入了舞池。
他在家里和洋妞练过的。
舞步娴熟而优雅,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托举都恰到好处,既展现了绅士的风度,又不失男人的力量感。
那个法国夫人被他带着,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
周围的贵妇名媛们看得眼热不已,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个法国女人挤开。
财富,就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而像王昆这样既有钱、又帅气、还神秘的男人,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然而相比于王昆在舞池里的如鱼得水,另一边的凯瑟琳却是另一种画风。
她静静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手里摇着一把檀香扇,姿态优雅而高贵。
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光是那张脸和那身段,就足以吸引无数狂蜂浪蝶。
“美丽的女士,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邀请您共舞一曲?”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英国武官走了过来,自以为绅士地伸出了手。
紧接着,一个日本商社的年轻经理也凑了过来,鞠躬道:“夫人,您的美丽让樱花都黯然失色,请务必赏光。”
周围还有好几个男人蠢蠢欲动,都想借着跳舞的机会,摸一把这极品尤物的小手,甚至搂一下那纤细的腰肢。
凯瑟琳看着眼前这些伸过来的手,脸上露出了一抹得体的、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
“Sorry,Gentlemen.”
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红唇轻启,用略显生硬却格外清晰的中文说道:
“入乡,随俗。”
“我的丈夫是中国人。在他的家乡,妻子是不能随便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的。
这叫……夫为妻纲。”
说完,她还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舞池中央正搂着法国夫人旋转的王昆,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却又甜蜜的神色。
“家教太严,没办法。若是让他看见了,回去是要罚我的。”
“……”
那几个伸出手的男人,瞬间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什么?
这么一个火辣奔放的美国大洋马,居然被那个中国男人调教成了这样?
连跳个舞都不行?还“夫为妻纲”?
那个王昆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他在床上会魔法吗?
英国武官讪讪地收回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日本经理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们大日本帝国的女人虽然温顺,但也没见过这么听话的洋妞啊!
这简直就是对他们尊严的降维打击!
凯瑟琳看着这群吃瘪的男人,心里暗爽。
其实王昆根本没给她立这种规矩,甚至还鼓励她多交际。
但这并不妨碍她用这一招来拒绝这些油腻的苍蝇,顺便给自家男人长长脸。
看,你们眼里的女神,在我男人面前也就是个听话的小媳妇!
毕竟见识过雄鹰的女人,哪看得上这些家雀。
……
酒过三巡,舞会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舞厅侧面的一扇厚重的大门突然被侍者缓缓推开。
原本悠扬的爵士乐戛然而止。
里面传来了阵阵喧闹声和筹码碰撞的脆响。
“各位!”
井上雄彦站在台阶上,拍了拍手,那张阴鸷的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光跳舞喝酒,未免太过单调。我们大和俱乐部,特意为大家准备了一些‘余兴节目’。”
“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进去玩两把?”
赌局!
这帮在海外闯荡的冒险家和商人们,哪个不是赌徒?
一听到有赌局,不少人的眼睛都亮了,纷纷搂着女伴往侧厅涌去。
王昆刚从舞池里下来,正接过凯瑟琳递来的手帕擦汗。
井上雄彦带着几个穿着和服、眼神凶狠的日本浪人,径直走到了王昆和陈六子面前。
“王先生,陈掌柜。”
井上雄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说大华染厂最近日进斗金,陈掌柜更是春风得意。
怎么样?有没有胆量,和我们井上商社在赌桌上切磋切磋?”
陈六子一听“赌”字,本能地就要拒绝。
他可是吃过苦的人,知道十赌九输的道理,尤其是跟这帮没安好心的鬼子赌。
“井上社长,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
“哎,陈掌柜,别急着拒绝嘛。”
井上雄彦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普通的输赢当然没意思。要赌,咱们就赌点大的。”
他指了指身后那个浪人手里提着的皮箱,“这里面,是我们将要到港的两船印度棉纱,还有十万现大洋。”
“我就用这些,赌你们大华染厂……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还有那个染料的进货渠道!”
“怎么样?敢不敢玩一把?不敢的话……那就算了,以后见了我们大日本商社的人,记得绕着走!”
这是激将法。
也是赤裸裸的阳谋。
商业上竞争不过,就想在赌桌上把大华染厂连皮带骨赢过去!
陈六子脸色骤变,刚要发作。
一只手却稳稳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昆手里端着那杯还没喝完的香槟,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呵,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晃了晃酒杯,看着井上雄彦那张势在必得的脸,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行啊。”
王昆淡淡地说道,“既然井上先生这么急着给我送钱,我要是不收,岂不是太不礼貌了?”
“走,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