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鸡舍依旧热闹。工人们比平时更用心，萨米每天天不亮就挨个检查温控器，姆巴蒂带着人把鸡粪清理得格外干净——闲不住的人总习惯用干活填满时间。李朴和王北舟也加入了早班，两人跟着工人学捡蛋，粗糙的竹篮在手里渐渐灵活，指尖沾着的鸡粪味洗了好几遍都散不去，却让彼此相视一笑。
“没想到捡蛋还有讲究。”李朴捏着枚带着余温的鸡蛋，对着光看了看，“之前只知道数数量，原来还要挑有没有裂纹。”
王北舟手里的篮子已经半满，额角沁着汗：“萨米教我的，有裂纹的蛋要单独放，煮给大家当早餐刚好，不浪费。”他朝鸡舍角落努努嘴，“你看，咱们加的那排新产蛋箱真管用，蛋的破损率比之前低了不少。”
中午的食堂成了信息交换站。工人们围坐在一起，讲着村里老人说的大选轶事，有人说上次大选断网断了七天，也有人说看见城外的关卡又加了两层铁丝网。阿莎总会多煮一锅姜汤，盛给每个人：“喝了暖身子，等网络通了，我要给我男人打三个小时电话。”
下午的时光不再只有打球。第三天下午，王北舟发现发电机的噪音比平时大，拆开外壳一看，风扇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他喊来萨米和姆巴蒂，三人蹲在发电机房里忙活了一下午，机油蹭得满手都是，终于把风扇清理干净，噪音小了大半。
“这发电机跟咱们一样，歇不得。”李朴提着水壶过来，给三人各倒了杯温水，“我刚才去看了储油罐，还够烧十天，不过得省着用，白天尽量少开应急灯，多利用自然光。”
姆巴蒂抹了把脸上的油污，咧嘴笑：“老板放心，我们干活都挑着白天干，晚上除了守夜的人，都不点灯。”
第四天下午，鸡场西头的给水管突然堵了。王北舟扛着铁锹带头挖沟，李朴跟着搬水管配件，工人们闻讯都赶了过来。阳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铁锹碰撞石头的“叮当”声、众人的吆喝声混在一起，盖过了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枪声——谁都没提那声枪响，只是手上的活更麻利了些。
“挖慢点开，别挖破了电缆。”李朴蹲在沟边，指着土里隐约可见的黑线，“上次修电路的师傅说，这根线是鸡场的主电缆。”
萨米趴在沟沿上，用手轻轻扒开泥土：“老板放心，我看得见。”他忽然从土里摸出个小蜗牛，递给旁边看热闹的孩子，“拿着玩，别靠近沟边。”
水管通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斜。清水顺着管道流进储水罐，发出“哗哗”的声响，工人们都拍起了手。李朴看着浑身是泥的王北舟，把自己的毛巾扔过去：“晚上让阿莎多炖点土豆炖牛肉，给大家补补。”
第五天早上，李朴在办公室翻出了以前的纸质账本。断网前的电子报表没法用，他就用钢笔一笔一划地重新记录，王北舟搬来小凳子坐在旁边，帮着核对鸡苗的进货数量。阳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在账本上投下细细的光斑，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办公室里唯一的动静。
“朴哥，你这字比以前好看多了。”王北舟指着账本上的数字，“上次进的这批鸡苗，存活率比去年高了五个百分点，咱们的温控方法真管用。”
李朴笔尖一顿，笑了：“是你盯得紧。上次萨米说三号舍温度低，你连夜调的温控器，没白忙活。”他翻到账本最后一页，画了个简单的鸡场平面图，“你看，要是新鸡场按这个布局建，饲料房离鸡舍更近，省不少力气。”
王北舟凑过去，用手指在图上比划：“这边再留条宽点的路，方便拉饲料的三轮车过。对了，还要建个专门的消毒室，工人进出都要消毒，减少病害。”
两人对着图纸聊了整整一上午，连午饭都忘了吃。阿莎端着两碗馒头进来时，看见图纸上画满了红色的批注，忍不住笑：“两位老板，再忙也得吃饭啊，馒头都要凉了。”
傍晚的时候，姆巴蒂的妻子抱着孩子跑过来，手里攥着个破旧的收音机。“能收到声音了！”她激动地把收音机举到李朴面前，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斯瓦希里语，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说还要断网三天，让大家再等等。”
院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十几个脑袋凑在小小的收音机旁，屏住呼吸听着。信号时好时坏，一句话要听好几遍才能拼凑完整，但没人抱怨，只是听得格外认真。当听到“市区关卡暂时不撤”时，人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有人说：“没事，在鸡场里挺好的，有吃有住。”
李朴拍了拍姆巴蒂的肩：“别担心，我让萨米明天去库房看看，把剩下的玉米再翻晒一遍，够咱们吃十几天的。”他朝王北舟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到一边。
“发电机的机油还够吗？”李朴压低声音问。
“够是够，但滤芯该换了。”王北舟皱了皱眉，“之前联系的配件商在市区，现在进不去。我跟萨米商量过，他说村里有个老修理工，可能有办法临时改造一下。”
“明天让萨米带咱们去看看。”李朴望着远处的村庄，夕阳把屋顶的茅草染成了金色，“不管断网多久，鸡场的活不能停，工人们的心思也不能散。”
第六天一早，萨米带着李朴和王北舟去了村里。三轮车驶过田埂时，惊起几只麻雀，路边的玉米地里，有村民蹲在地里除草，看见他们就远远地挥手——鸡场收留了不少村民的家人，大家都对这两个中国老板格外亲近。
老修理工的家在村子最东头，一间低矮的土房里摆满了各种旧零件。听说要修发电机滤芯，老人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盒，里面的零件锈迹斑斑，却被擦得干干净净。“这个能改。”老人拿起个旧柴油机的滤芯，用斯瓦希里语慢慢说，“要磨掉边缘，再钻三个孔，跟你们的发电机配得上。”
三人在老人家里守了整整一下午。李朴帮着递工具，王北舟跟着老人学磨零件，萨米则在门口劈柴烧火，给大家煮玉米。当改造好的滤芯装进发电机时，机器启动的声音格外平稳，王北舟高兴得拍了下手：“成了！比原来的还好用！”
回到鸡场时，天色已经擦黑。院子里亮起了几盏马灯，是阿莎找出来的旧物件，昏黄的灯光下，工人们正带着家人在晒谷场聊天，孩子们追着萤火虫跑，笑声清脆。萨米的妻子看见他们回来，赶紧端来温好的玉米粥：“刚煮好的，快喝点暖暖身子。”
李朴接过粥碗，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断网的日子也有了别样的滋味。没有手机的打扰，没有订单的催促，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守在鸡场里，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在马灯下聊天，这种踏实的感觉，是平时忙忙碌碌时从未有过的。
王北舟坐在他旁边，喝着粥说：“朴哥，刚才我跟萨米说，等网络通了，咱们把今天修滤芯的法子记下来，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用慌了。”他指了指晒谷场的方向，“你看，大家现在都不慌了，昨天还有人问我，能不能多组织几次羽毛球比赛呢。”
李朴笑了，喝了口热粥，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全身。他抬头看向天空，星星比平时更亮，没有路灯的干扰，银河清晰地铺在天上，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等网络通了，”他轻声说，“咱们就把新鸡场的合同提上日程，就按今天画的图纸建。”
王北舟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远处的鸡舍里传来几声低低的鸡叫，马灯的光晕里，工人们的笑声还在继续。李朴知道，网络总会恢复，封城也总会结束，但这段断网日子里的温暖和默契，会像账本上的字迹一样，牢牢地刻在每个人的心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粥碗，碗沿还留着柴火的烟火气，这是在非洲最真实的味道，也是最踏实的味道。
早上，工人们去鸡舍干活，喂鸡、捡蛋、清理鸡粪，各司其职；中午，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饭，聊聊天，说说笑笑；下午，要么组织比赛，要么一起修理鸡场的设备，或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讲故事。
李朴和王北舟每天都会打羽毛球，有时候还会跟工人们一起打。
他们的技术越来越熟练，有时候能打一个多小时不分胜负。
晚上，两人会去各个宿舍看看，问问工人们有没有什么需求，跟他们聊聊天，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
晚上，李朴和王北舟还是会去各个宿舍转转。萨米的宿舍里，妻子正用捡来的碎布给孩子缝衣服，看见他们进来，赶紧起身让座；姆巴蒂则在教孩子数数，用的是王北舟教他的中文数字，孩子咬字不清的“一、二、三”逗得大家直笑。
“发电机的滤芯还能撑几天？”李朴坐在姆巴蒂的床沿，看着孩子手里的木牌——那是王北舟用废木板做的数字卡片。
王北舟摸了摸下巴：“最多三天，我已经让萨米去村里打听了，看有没有修理工能临时配一个。”他拿起桌上的陶碗，“这碗是阿莎给的，说用它盛粥保温，比铁碗好用多了。”
两人赶紧停了下来，跑到办公室里。
李朴拿出手机，果然，信号格慢慢变满了，微信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有老张发来的报平安的消息，有家里人发来的关心，还有客户发来的询问订单的消息。
“断网整整100小时。”王北舟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感慨道，“这几天，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李朴笑了笑，给老张回了条消息，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的声音很激动，问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肚子，李朴一一安抚，说自己很安全，还跟工人们一起办了羽毛球比赛，过得很充实。
挂了电话，李朴走到院子里。工人们都拿着手机，跟家人报平安，脸上满是笑容。萨米抱着妻子，激动地说着什么，妻子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却笑得很开心。姆巴蒂的孩子拿着手机，对着屏幕里的亲人挥手，嘴里不停喊着“爸爸”“妈妈”。
“朴哥，客户问咱们的订单能不能按时发货。”王北舟拿着手机跑过来，“肯尼亚的张老板还说，要是能按时发货，他再追加三百箱。”
“当然能。”李朴看着鸡场里的景象，信心满满，“这几天工人们都很用心，鸡舍里的鸡长得很好，鸡蛋也捡了不少。明天咱们就安排发货，把这几天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王北舟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发货的事了。李朴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夕阳正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橙红色，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满地的金子。
他想起这100小时里的点点滴滴，想起和王北舟打球时的欢笑，想起工人们比赛时的兴奋，想起大家围在一起吃热饭时的温暖。这些画面，像一颗颗珍珠，串成了他在非洲最珍贵的记忆。
“朴哥，晚上庆祝一下吧！”王北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莎说要做红烧肉，咱们喝两杯！”
李朴转过身，看见王北舟手里拿着两瓶啤酒，脸上满是笑容。工人们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要一起庆祝，庆祝网络恢复，庆祝大家平安。
“好！庆祝！”李朴接过啤酒，打开瓶盖，递给王北舟一瓶，“为了咱们的兄弟鸡场，为了咱们所有人，干杯！”
“干杯！”
酒瓶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夕阳下的鸡场里回荡。工人们的笑声、欢呼声混在一起，和着鸡叫、风声，组成了一首最动人的歌。李朴知道，这场特殊的断网经历，不仅让他见证了历史，更让他和工人们的心贴得更近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晚上，庆祝宴很热闹。阿莎做了一大桌菜，红烧肉、水煮鱼、番茄炒蛋，还有工人们爱吃的本地炖菜。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喝着啤酒，吃着热菜，说着笑着。月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着他们的笑容，暖得人心都化了。
李朴和王北舟坐在最中间，听着工人们讲着家里的趣事，讲着对未来的憧憬。萨米说，等赚够了钱，要给妻子买台缝纫机，让她开个小裁缝店；姆巴蒂说，要送孩子去华人学校，让他学中文，以后做中非贸易。
李朴举起酒杯，对着大家说：“谢谢大家这几天的信任和支持。鸡场能有今天，离不开每一个人的努力。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起把鸡场做大，一起赚钱，一起过好日子！”
“好！一起过好日子！”
欢呼声再次响起，酒瓶碰撞的声音再次回荡在院子里。
李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充满了感慨。
夜深了，庆祝宴渐渐散了。工人们都回到了宿舍，院子里恢复了安静。李朴和王北舟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很亮，比国内的星星亮多了，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朴哥，你说网络通了之后，咱们的订单会不会积压太多？”王北舟喝着粥，忽然想起断网前没发完的那批冻鸡订单。
李朴咬了口玉米，沉思着说：“积压肯定会有，但咱们这几天把鸡场打理得这么好，只要网络一恢复，马上就能安排发货。再说老张那边肯定会帮咱们盯着，他在华人圈里人头熟，能帮着安抚客户。”
院子里的马灯又亮了起来，孩子们追着光影跑，工人们的谈笑声混着鸡舍里的轻啼，在断网的夜色里慢慢散开。李朴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断网也不全是坏事——那些平时被网络和订单填满的时间，终于有机会用来看看身边的人，看看这个慢慢变成家的鸡场。
第七天的清晨，李朴被发电机的声音吵醒。
他揉着眼睛走出宿舍，看见王北舟和萨米正围着发电机转，脸上带着喜色。“朴哥，村里的老修理工送滤芯来了！”王北舟举着个崭新的滤芯，“是他连夜赶做的，跟咱们的发电机正好配！”
李朴走过去，他掏出钱包要给钱，老修理工却摆了摆手。
装上新滤芯的发电机，声音轻得像耳语。
李朴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工人们陆续走进鸡舍，看着孩子们在晒谷场追逐，忽然听见萨米喊了一声：“老板，你看天上！”
抬头望去，一架直升机正从鸡场上空飞过。
远处的公路上，似乎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虽然微弱，却让每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应该是关卡要松了。”李朴掏出手机，屏幕依旧是“无服务”，但他知道，离网络恢复的日子，不远了。
王北舟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那副羽毛球拍：“等网络通了，咱们再好好打一场，我肯定赢你。”
李朴笑了，接过球拍：“好啊，输的人要给大家做早餐。”
阳光渐渐爬满院子，应急灯还亮着，但没人去关。
第二天一早，鸡场就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工人们各司其职，喂鸡、捡蛋、包装、发货，一切都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