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某个雨天，悠然没法去公园玩，便在客厅里翻箱倒柜找玩具。她搬来一个小凳子，踮着脚去够书架最上层的一个纸箱——那是米小圈早就想整理但一直没时间处理的老物件。
“小心点！”李黎从厨房探出头，看到女儿的动作，赶紧走过来，“那个箱子很重，让妈妈来拿。”
纸箱被抱下来，放在地板上。悠然好奇地凑过去，看到箱子上用马克笔写着“大学及之前”。纸箱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里面是什么呀？”悠然问。
“是爸爸妈妈以前的照片和一些小东西。”李黎拍拍箱子上的灰尘，“悠然想看看吗？”
“想！”悠然兴奋地点头。
李黎打开箱子。一股旧纸张和时光的味道扑面而来。最上面是一个硬壳相册，深蓝色的封面，边角已经泛白。相册下面是几个铁皮盒子，还有用橡皮筋捆着的一叠信件。
悠然拿起那本相册，封面上用金色的字写着“青春记忆”。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是几张黑白照片，那是米小圈和李黎的童年照。李黎指着一张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照片说：“看，这是妈妈，那时候才六岁。”
悠然睁大眼睛：“妈妈小时候好小！”
“每个人都是从小长大的呀。”李黎笑着说。
继续往后翻，照片从黑白变成了彩色。有李黎穿着校服在学校门口的照片，有米小圈打篮球的照片，有他们和同学们郊游的合影。
翻到相册中间时，悠然忽然指着一张照片说：“爸爸！这个是爸爸！”
那是一张初中毕业照。几十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少男少女站成三排，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稚嫩的笑容。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依然能看清每个人的面容。
李黎凑过来看：“对，这是爸爸初中毕业时的照片。你看，爸爸在这里——”她指着第二排左边第三个男生。
照片上的米小圈还很青涩，脸上有几颗青春痘，头发理得很短，笑的时候露出了不太整齐的牙齿。他站在一群同学中间，一只手搭在旁边男生的肩上。
“爸爸旁边的是谁？”悠然问。
李黎仔细看了看：“这是……刘浩叔叔！就是悠然满月时来的那个叔叔，记得吗？”
悠然点点头：“记得！刘浩叔叔给了我一个大红包！”
照片上的刘浩比现在瘦很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和米小圈肩并肩站着，两人的表情都很放松，显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爸爸和刘浩叔叔是初中同学。”李黎解释，“他们坐前后桌，经常一起玩。”
悠然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说：“爸爸那时候好瘦啊，还没有胡子。”
李黎笑了：“是啊，爸爸那时候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少年呢。”
悠然继续翻相册，又发现了其他几张初中时期的照片。有一张是米小圈在篮球场上投球的瞬间，动作矫健，表情专注；有一张是班级春游时，他和几个男生在河边玩水的合影；还有一张是在教室里，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被同学偷偷拍下的。
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一段已经远去但依然鲜活的青春时光。
“妈妈有初中的照片吗？”悠然问。
“当然有。”李黎从箱子里翻出另一本相册，粉色的封面，“这是妈妈的相册。”
悠然翻开，同样看到了李黎初中时的模样。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裙，站在学校的梧桐树下，笑容腼腆。还有一张是她在教室里弹钢琴的照片，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
“妈妈会弹钢琴？”悠然惊讶地问。
“会一点。”李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久没弹了。”
悠然的目光在两本相册之间来回移动，看看爸爸的照片，又看看妈妈的照片，忽然问：“爸爸妈妈在初中就认识了吗？”
李黎摇摇头：“没有哦。爸爸妈妈是大学时才认识的。初中的时候，我们在不同的学校，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完全不认识对方。”
悠然歪着头，似乎有些难以理解：“那你们是怎么变成一家人的呢？”
这个问题让李黎愣了一下，然后她温柔地笑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简单说就是，爸爸妈妈在大学相遇，互相喜欢，然后结婚，然后就有了悠然。”
但悠然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看看照片上十五岁的爸爸，又看看照片上十四岁的妈妈，若有所思地说：“如果那时候你们就认识了，会不会更早结婚？”
这个问题天真得让李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把女儿抱到腿上：“不会的，悠然。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时间。爸爸需要在爸爸的学校里长大，妈妈需要在妈妈的学校里长大。等我们都长大了，准备好了，才在合适的时间相遇。”
“就像多肉一样吗？”悠然忽然说，“要先长根，长叶子，然后才能开花？”
李黎惊讶地看着女儿，然后点点头：“对，就像多肉一样。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来成长。”
下午，米小圈下班回家时，发现悠然正坐在客厅地板上，周围摊满了照片。看到他，悠然立刻举起一张照片：“爸爸！我找到你小时候的照片了！”
米小圈走过去，看到是那张初中毕业照，笑了：“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从那个箱子里。”悠然指着角落里的纸箱，“妈妈和我一起看的。”
米小圈坐在地板上，拿起照片仔细端详。十五年了，照片上的少年们如今都已步入中年。有些人失去了联系，有些人偶尔还会见面。他看着照片上的自己，那个对未来充满迷茫又充满期待的少年，不禁感慨时光飞逝。
“爸爸，这个是你吗？”悠然指着篮球场上的照片。
“是爸爸。”米小圈点头，“那时候爸爸很喜欢打篮球。”
“那现在呢？”
“现在……很少打了。”米小圈摸摸自己的腰，“爸爸老了，跑不动了。”
悠然认真地摇头：“爸爸不老！爸爸还很年轻！”
米小圈笑着捏捏女儿的脸：“在悠然眼里，爸爸永远年轻，对不对？”
“对！”悠然用力点头。
她继续翻看照片，问了很多问题。照片成了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桥梁，让悠然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爸爸——一个没有胡子、没有皱纹、眼神清澈的少年。
“爸爸，你那时候喜欢什么？”
“喜欢打篮球，喜欢看漫画，喜欢和同学一起玩。”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米小圈有些尴尬，他看了李黎一眼，李黎在厨房里偷笑。
“咳咳，”米小圈清了清嗓子，“爸爸那时候……有暗恋过一个女生，但没敢告诉她。”
悠然的眼睛亮了：“是谁？有照片吗？”
“没有照片。”米小圈赶紧说，“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爸爸现在只喜欢妈妈。”
“哦——”悠然拉长了声音，似懂非懂。
晚餐后，悠然提出要把照片整理好。她和米小圈一起，把散落的照片一张张放回相册。在这个过程中，米小圈给女儿讲了很多照片背后的故事。
“这张是在学校运动会上，爸爸跑了三千米，得了第三名。”
“这张是毕业旅行，我们班一起去爬山，爬了整整一天。”
“这张是刘浩叔叔的生日，我们在教室里偷偷给他庆祝，结果被老师发现了。”
每一个故事，都让悠然听得入迷。她仿佛通过这些照片，走进了爸爸的少年时代，看到了一个她从未认识过的爸爸。
整理完照片，悠然忽然说：“爸爸，我们可以把这些照片放到‘成长记’里吗？”
米小圈一愣：“放到‘小圈宝宝成长记’里？”
“嗯！”悠然点头，“那是记录我长大的本子，我也想记录爸爸长大的故事。”
这个提议让米小圈感动不已。他想了想，说：“好，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在‘成长记’里加一个特别的部分，叫‘爸爸妈妈的青春时光’。”
悠然开心地拍手：“太好了！”
那天晚上，米小圈在“小圈宝宝成长记”上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了特别的记录：
“今天，悠然翻出了爸爸妈妈初中时的照片。当那些泛黄的老照片摊开在地板上时，时光仿佛倒流了十五年。爸爸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那个喜欢打篮球、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少年。妈妈看到了十四岁的自己——那个腼腆爱笑、喜欢弹钢琴的少女。”
“悠然问了一个问题：‘如果那时候你们就认识了，会不会更早结婚？’这是一个天真的问题，但也是一个深刻的问题。爸爸妈妈想告诉悠然：不会的。因为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时间，就像植物需要时间才能开花结果。”
“十五岁的爸爸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需要经历高中、大学，需要找到自己的方向，需要学会责任和担当。十四岁的妈妈也一样，她需要完成自己的成长，需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们都在各自的时间里，独自长大。然后在最合适的时候相遇，认出彼此，决定一起走完余生。这就是命运的神奇之处——它不会让你太早遇见对的人，因为那时你还没有准备好；也不会让你太晚遇见，因为那时你可能已经失去了勇气。”
“这些老照片，不仅是青春的记录，更是成长的见证。它们告诉我们：每一个阶段的自己，都有存在的意义。十五岁的迷茫，二十岁的探索，三十岁的成熟，四十岁的沉淀……所有这些，才构成了完整的人生。”
“悠然，等你长大后，也会有自己的老照片，自己的青春记忆。到那时，你也许会明白：所有的相遇，都是时机恰到好处的安排。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遇见更好的人。”
写完后，米小圈把笔递给悠然：“悠然要不要也写点什么？”
悠然接过笔，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在爸爸的文字下面画了一张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中间隔着一道波浪线。她在男孩旁边写了“爸爸15岁”，在女孩旁边写了“妈妈14岁”，然后在波浪线上画了一个太阳。
“这是什么意思？”米小圈问。
悠然指着画解释：“这是爸爸和妈妈，那时候你们不认识，像隔着一条河。但是太阳会帮你们，让你们最后在一起。”
虽然解释得有些稚嫩，但米小圈听懂了。他抱起女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悠然解释得真好。太阳就是时间，时间会让对的人最终相遇。”
那天晚上，悠然睡着后，米小圈和李黎坐在客厅里，又翻看了那些老照片。
“时间过得真快。”李黎轻声说，“感觉昨天还是照片上的样子，今天就当爸爸妈妈了。”
“是啊。”米小圈握住她的手，“但是看着悠然，看着我们的家，我觉得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敲打着窗户。客厅里灯光温暖，老照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黄色光泽。那些定格在时光里的笑脸，那些已经远去的青春，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孩子的发现和好奇，重新变得鲜活。
而米小圈知道，这些照片会一直保存下去。等到悠然长大，等到她开始好奇自己的青春，这些照片会成为她和父母对话的桥梁，让她理解：原来爸爸妈妈也曾年轻过，也曾迷茫过，也曾像她一样，一步一步地长大。
老照片相册，不仅记录了过去，也连接了现在和未来。而那个翻出照片的小女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时间，理解成长，理解爱。
就像那些多肉一样，每一片叶子都是成长的记录。而人生，就是一本厚厚的相册，每一页都值得珍藏，每一张都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