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鸢尾魔法学院附属的多功能竞技场。
我站在高高的贵宾看台边缘，手搭在冰凉的石栏上，往下望去。
好家伙。
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声浪嘈杂，几乎将中央那片平整的沙土地围得水泄不通。
平民、商人、低阶贵族、学院的学生和老师，甚至还有不少拖家带口。视线所及，连周围环形阶梯看台的最高处都挤满了人，更远处还有人在不断试图挤进来。
这阵仗……比我预想的还要夸张得多。
“好多人啊……”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选这个地方是不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雅努斯站在我身侧，今天换了一身便于行动又不失威严的深蓝色礼装，长发利落地束起。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下方，解释道：“这里原本是直属军队的训练场，后来军团驻地迁移，这块地就划给了魔法学院，改造成了多用途场地。平时学院举办竞技赛、魔法演练、甚至某些大型公共课程都在这里。也对外开放申请，只要流程合规，你可以在这里举办活动、表演，或者……”
她嘴角微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甚至曾经有人带着啤酒和面包，去中央发表演讲，煽动叛乱，不过很快就被热心群众镇压了。”
她看向下方喧闹的人群，也有些无奈：“鸢尾很久没有过这种事情了。消息不知怎么就传遍了全城，加上昨天广场上那场‘意外’早就成了热议话题，所以……”
“所以全城能来的都来了，是吧。”我接话，揉了揉眉心，“这么多人……那个蠢货今天要是输了，脸可真是要丢到整个大陆都知道了。”
虽然他那张脸昨天在广场上已经丢得差不多了。
“你不是说要给他留点面子，防止他发疯吗？这么多人看着，他要是输得太难看……”
“是啊，”我叹了口气，语气却没什么诚意，“所以得稍微控制一下力道和方式，不能一下子就拍死了，得让他‘体面’地输……啧，麻烦。”
对于阿尔那种人，当众惨败比私下挨揍可能更让他崩溃，但围观人数过多，确实有可能刺激他做出更不可控的蠢事。
雅努斯走近一步，伸手替我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凌乱的衣领——我今天穿得还算像个人类王子，毕竟也算“外交场合”。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熟悉的微凉。
“注意安全，霍格。”她低声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虽然她知道我的实力，但关心是本能。
瑟薇娅和艾菲儿站在稍后一点。
瑟薇娅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红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小声说：“等你……”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眼中的支持和担忧清晰可见。
艾菲儿则安静地站着，她的一只手已经习惯性地轻轻覆在小腹上。她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温柔的弧度，声音清晰地传来：“我和宝宝，会一直看着爸爸的哦。”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下方的嘈杂，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
我点了点头，“好。”
没再多说什么，我转身，单手撑住石栏，纵身一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的喧哗声瞬间放大。
我没有使用任何魔法缓冲，就这么直直地、如同陨石般朝着下方宽阔的沙土场地中央落去。
“轰——！”
双脚结结实实地踏在沙土地上，激起一片不小的沙尘，呈环形向四周扩散开去。
巨大的声响和骤然扬起的尘土，让观众惊呼，也让整个竞技场的嘈杂声浪，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场中央，我那个独自站立、正漫不经心拍打着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的身影上。
该来的，总要来。是该做个了断了。
场中尘埃落定，天空传来熟悉的、带着怒意与刻意彰显力量的鹰啸。
抬头，只见昨日那几头狮鹫再次出现，但这次它们飞得更高，盘旋的轨迹也规矩了许多，显然是被严厉告诫过。
领头的狮鹫背上，阿尔王子一身崭新的、镶嵌着魔法宝石的亮银色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不再试图玩什么震撼俯冲，而是指挥狮鹫迅速降低高度，在离地数米时，便迫不及待地纵身一跃，动作倒是比昨天麻利了不少，稳稳落地。
他昂首挺胸，环视四周黑压压的、因为他出场而再次掀起声浪的人群，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傲慢、得意和报复快意的笑容。
他特意看向我，声音用魔力加持，清晰地传遍全场：“多拉贡！你倒是找了个好场地！够宽敞，够显眼！”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所以，我昨天也好心帮你‘稍稍’宣传了一下。看来效果不错？嗯？这么多人都来见证……哦，我看到了，那边还有几个中立国的贵族朋友。很好，很好。”
他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与我的距离，语气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挑衅：“今天，就让所有人，包括你，都见识见识，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多拉贡，说吧，你今天想怎么样输掉？看在你提供了这么好舞台的份上，我会考虑……留你一命的。”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缓慢而刻意，仿佛已是莫大的恩赐。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蠢。真的很蠢。
在我漫长到几乎遗忘时间的岁月里，见识过无数生灵，智慧的、狡诈的、疯狂的、偏执的……但像阿尔王子这样，将浅薄无知的傲慢、一戳即破的虚张声势、以及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如此淋漓尽致、浑然天成地融合在一起的灵魂……还真是头一次见。
感觉和法拉一个级别，不过法拉前几天都当妈妈了，说不定现在比他还要聪明些。
等他差不多嘚瑟完了，我才慢慢地开口，“废话说完了吧？快点开始，我赶时间。”
阿尔王子被我毫不客气的态度噎了一下，眼中怒火一闪，但他很快又按捺住，露出一个自以为深沉的笑容：“急什么？好戏不怕晚。不过既然你急着认输……规则很简单，你我单挑，不限手段，武器、魔法……皆可使用。当然，”他话锋一转，装模作样地补充，“毕竟是‘解决纷争’，不是生死斗，我们就……点到为止，如何？免得有人说我德里欺负人。”
他特意强调了“不限手段”和“点到为止”，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不限手段，意味着他可以动用任何准备好的“小玩意儿”；点到为止，则成了他万一落败时可能的遮羞布，或者……他认为可以限制我下重手的借口？
我几乎能猜到他那贫瘠的大脑里转着什么念头。
无非是准备了某些阴损的魔法道具或者药剂，想在不弄出人命的情况下，让我当众出丑甚至重伤。
“好好好，”我敷衍地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不限手段，点到为止。” 我实在懒得跟他抠字眼。在我的力量面前，规则只是摆设。
听到我爽快的同意，阿尔王子脸上果然又露出了那种“计划得逞”的、混合着贪婪与狠厉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利用“不限手段”的规则，用秘密武器将我击倒，然后以“点到为止”的名义“宽宏大量”地放过我，既赢了决斗，又展现了“气度”，还能索要一切……
蠢得冒泡。
此时，一位担任裁判的中立国官员，战战兢兢地走到场地边缘，用扩音魔法宣布：
“请、请对决双方，阿尔·冯·德里王子殿下，与多拉贡·撒丁王子殿下，各自就位！决斗即将开始！规则如双方所述：不限手段，点到为止！请准备！”
阿尔王子最后对我投来一个充满恶意的眼神，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向场地一端，他的几名亲卫立刻上前，递上他的佩剑——一柄装饰华丽、镶嵌着巨大魔晶的长剑，以及几样魔力波动隐晦的小物件。
他仔细检查着这些能为他带来幻想中胜利的瓶瓶罐罐。
我则慢悠悠地踱步到另一端，随意地站着，随手用冰魔法造了一把剑出来，抬头望了望天。
阳光不错，就是有点吵。
观众席上的声浪逐渐平息，无数双眼睛紧张而兴奋地聚焦在场中。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单挑，马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