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还在流动,像一条细长的河从看不见的地方涌来。
我靠在控制台边上,右手搭在零域接口上,指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节奏。它不急,也不停,稳稳地注入系统。小雨的状态已经稳定,屏障没有再出现波动。
我闭了会儿眼。右眼眶里像是有根针扎着,一跳一跳地疼。刚才用脑太狠,视网膜损伤还没好。但我不能等。
艾莉丝站在我旁边,银色长袍垂到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她看了我一眼,说:“现在可以开始了。”
我没问开始什么。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文明升级路线图必须定下来。我们不能再拖。资源分配、生态重建、意识联网节点布局——这些事一天不定,底下的人就一天没法推进工作。庇护所撑到现在,靠的是应急方案,不是长远规划。
我点头,把手从接口移开。终端屏幕亮起,新的界面展开。艾莉丝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一道淡蓝色的数据流落进主控区,自动拼接成一棵树的形状。
科技树。
它看起来很完整。从基础能源采集,到高维信息交互,再到跨维度定居点建设,每一个阶段都有明确的技术门槛和资源需求标注。节点之间连接顺畅,逻辑清晰。
“这是我族保存的标准进化模型。”她说,“适用于大多数碳基文明过渡期。”
我没有立刻回应。我调出零域低功耗模式,把这棵树导入结构分析程序。屏幕上多了几层网格线,开始检测能量流转路径是否符合物理因果链。
几分钟后,警报没响。
但我知道不对。
我在第257章亲手参与过世界树分支培育,那时候的能量输出曲线我记得很清楚。那种节奏是自然生长的节奏,有延迟,有反馈,有损耗。而这个模型里的跃迁过程太快了。特别是在能源中枢升级到意识联网这一段,几乎是一步到位,中间没有缓冲。
就像一栋楼,地基还没干透,顶层已经封顶。
我放大那段区域,手动标记三个关键节点:量子供能站、神经共振塔、维度锚定环。这些都是未来十年的核心工程。如果设计出错,不只是浪费资源,可能会引发连锁崩塌。
“这里有问题。”我说。
艾莉丝走近一步,看着屏幕。“哪一部分?”
“这三个节点之间的过渡。现实中的技术迭代需要社会适应周期,但这个模型假设所有群体都能同步跃迁。这不是升级,是强行拉扯。”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也许他们能学会更快。”
“没有人能快过规律。”我说,“我试一下补全中间环节。”
我启动零域,精神力顺着接口进入虚拟空间。我在那三节点之间加入新的模块:资源再分配中心、心理耐受训练场、跨意识协调平台。这些都是实际运行中必须存在的缓冲结构。我按照城市规划的经验,一层层搭建拓扑关系,让整个系统变得可承载、可调节。
最后一笔画完的时候,整个虚拟界面猛地一震。
七道波纹从不同方向冲进来,直接撞进我的意识。
痛感瞬间炸开。我往后退了一步,手撑住控制台才没倒下。那些不是数据流,是警告。每一个都带着强烈的共鸣特征,频率却各不相同。
我喘着气,把刚才接收到的信息调出来。
七条警示内容完全一致:“此路线将引发维度坍缩。”
发送源显示为七个平行世界的坐标的链接片段。我没有权限访问那些世界,但它们的信号特征我能认出来——那是其他时空的我,在同一时刻收到了同样的模型,做了同样的修补尝试,然后同样被拦了下来。
这不是巧合。
我看向艾莉丝。“你得告诉我这棵树是从哪里来的。”
她盯着屏幕,虹彩瞳孔微微收缩。她伸手调出原始代码库,开始反向追踪。她的动作很快,手指在虚空中滑动,一层层剥开加密层。
“最后一次更新记录在黑日+987天。”她说,“来源是一个分布式网络节点,位置分散在五个废弃维度带。”
我知道那个时间点。那是灰点机构最后一次公开活动的时间。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继续挖。”我说。
她点点头,接入外星数据库。新的窗口弹出,显示代码溯源路径。我们跟着最后一条更新链往下查,直到底层核心模块暴露出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问题。
在科技树的主算法深处,藏着一段额外程序。它伪装成优化模块,实际上是在诱导使用者加速跃迁进程。任何拥有高阶零域能力的人接触到这个模型,都会被引导去完成最终指令——启动维度跃迁协议。
而一旦启动,系统就会利用跃迁时的能量失衡,制造局部坍缩。
这不是发展路线。这是陷阱。
我用零域剥离表层伪装,把那段隐藏代码单独提取出来。屏幕上的符号开始变化,最终定格在一帧静态图像上。
那是一个签名。
动态加密的协议标识,但在某一瞬间,它显出了原形。
守夜人战术系统的协议签名。
我盯着那个标志,脑子里一片冷。
他们换了皮,藏得更深了。这次不是派假代表混进来,而是直接往我们的未来里塞了一颗定时炸弹。只要有人认真推动文明升级,就会亲手引爆它。
“他们想让我们自己毁掉自己。”我说。
艾莉丝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变了。她可能也没想到,自己带来的模型已经被污染。
“你的技术来源也被渗透了?”我问。
她点头。“这个数据库……不止我们用。很多文明都在共享。”
所以漏洞可能早就存在。灰点不需要亲自出手,只要在源头投毒,就能让无数世界自毁。
我深吸一口气,把全部数据存入隔离区。然后我在主界面上打开程序隔离选项。红色按钮出现在中央。
只要按下去,这个科技树就会被锁死,无法再被调用。
但我没按。
“你在犹豫?”艾莉丝问。
“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灰点不是为了杀戮。他们是控制者。每一次危机背后都有目的。”
她看着我。“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测试反应速度。”我说,“或者筛选执行者。他们想知道,谁会发现这个陷阱,谁会阻止它,谁又会被引诱着走下去。”
我顿了顿,看向她。“现在我们知道它是假的。但我们不能让它消失。”
“你想留着它?”
“对。但要改。”我说,“把陷阱变成诱饵。我们可以假装接受这条路线,放出信号,看谁来收网。”
她看着我,虹彩瞳孔慢慢聚焦。“你要反向追踪操作者?”
“不止。”我说,“我要让他们以为计划成功了。”
我开始修改代码。不是删除,而是保留表面结构,把内部逻辑重写。我把坍缩触发机制替换成信号回传装置,把跃迁协议改成定位信标。只要有人试图激活这个模型的终极功能,他们的位置就会暴露。
整个过程花了四十分钟。
完成后,我把它重新打包,命名为“初步可行方案”,上传到公共决策层待审区。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无法直接使用。
做完这些,我松开手。
右眼的疼痛更重了。我抬手按住太阳穴,感觉血在血管里撞。
艾莉丝站在我旁边,双手交叠在胸前,像是在接受某种远程信息。她的表情很轻,但眼神没离开屏幕。
我盯着那个被改过的程序图标。
它静静躺在列表里,和其他提案一样普通。
但我知道它不一样了。
它现在是个捕鼠夹。
只要有人碰,就会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