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手还放在控制台上，手指抓得很紧。
刚才那道光闪过之后，他的右眼就开始发烫，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往眼睛里扎。他没说话，只是用手按了按眼皮，想把那种感觉压下去。
云逸尘站在他旁边，一直看着他。
“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楚寒低头继续操作，“就是有点干。”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愣了一下。因为他记得，这话他刚刚已经说过了。可他明明没有再开口。
苏清绾从角落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湿布。她一句话没说，直接伸手去碰楚寒的脸。
楚寒猛地一偏头，躲开了。
“别碰！”
声音很大，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舱里一下子安静了。慕容雪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了。
云逸尘没动，但脸色变了。
“你不对劲。”
楚寒喘了口气，抬手擦了把脸。他知道瞒不住了。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的东西太清楚了。
“我……看见了一些画面。”
“什么画面？”苏清绾问。
“不是现在的事。”楚寒盯着自己的手，“是很早以前的，可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眼里。”
他刚说完，那只机械义眼突然亮了一下。一道光从眼里射出来，在空中变成一幅模糊的图像。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画面里有一座高山，山顶站着一个人，穿着白衣，背对着天。他手里握着一把断剑，剑尖挨着地面。天空裂开九道口子，黑云翻滚，像被撕破了一样。
那人张嘴说了什么，但听不到声音。楚寒却看懂了他的嘴型。
——你们以为是登仙路，实则是囚笼。
下一秒，那个人影分成七个，七道光飞向不同方向。其中一道直冲云家祖地，落进地底深处。
画面变了。一块石碑立在荒地上，上面刻满了奇怪的符号。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实验体编号，初代剑灵·归零计划。
光消失了。
舱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呼吸声。
云逸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抓住楚寒的肩膀：“你什么时候看到这些的？”
“刚才。”楚寒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它是自己冒出来的。”
“这不可能。”苏清绾低声说，“初代剑灵是传说，怎么会被人做实验？”
“可你看见了。”慕容雪忽然开口，“你也觉得不对。”
苏清绾咬了咬嘴唇。她确实觉得不对。那天她觉醒月华圣体的时候，天上也有九道裂痕，和画里一模一样。
云逸尘松开楚寒，退后半步。他摸了摸胸口的旧伤，那里开始发热。伤口的形状，竟然和石碑上的裂痕对得上。
“所以我们的传承……”他慢慢说，“不是天生的，是别人放进来的？”
没人回答。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他们从小练的功法，觉醒的血脉，引以为傲的力量，全都是安排好的？
慕容雪突然笑了。
“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巧的事。”她靠回墙边，“一个两个都有特殊体质，还刚好聚在一起。原来是早就定好的。”
“别说这种话。”苏清绾皱眉。
“我胡说？”慕容雪抬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们四个在这艘船上？为什么幻境能知道我们最怕的事？因为它早就认识我们，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她说完，肩上的蛊虫轻轻抖了下翅膀。
楚寒坐在椅子上，右手还捂着眼睛。他感觉那只眼越来越沉，不像自己的。
“如果这是真的……”他低声说，“那我这颗眼睛，也不是我的。”
“什么意思？”云逸尘问。
“它可能是某个东西的一部分。”楚寒抬头，“那个被分开的七分之一，也许就在我的身体里。”
舱里又安静了。
这次更安静。
之前他们怀疑记忆被改过，至少还认为自己是自己。现在连身体都不一定是自己的了。
苏清绾靠着墙滑坐下去，抱住膝盖。
“那我们的感情呢？”她轻声问，“也是被安排的吗？”
没人接话。
云逸尘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药田边摘花，回头对他笑。那一刻的心动，是真的吗？还是系统设定的结果？
慕容雪盯着楚寒的眼睛。
“你的蛊虫。”她忽然说，“比我更早知道真相。”
楚寒一愣。
“什么？”
“它一直不喜欢这片区域。”慕容雪说，“从我们靠近石碑开始，它就不安。它不是怕危险，是怕‘同类’。”
“同类？”
“它是毒蛊，生于虚妄。”慕容雪冷笑，“你是机械眼，藏着死人记忆。你们都不是正常存在的东西，所以会互相认出来。”
楚寒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陌生。
云逸尘走到阵盘前，伸手按上去。动力核心轻轻震动，船稳稳前进。一切正常。
可越是正常，越让人心里发冷。
他收回手，看向楚寒。
“还能再看一次吗？”
“不知道。”楚寒摇头，“它不听我指挥，来去自由。”
“那就等它再来。”云逸尘说，“下次出现的时候，别闭眼。”
“我不想看。”楚寒低声说，“这些东西不该我看。我只是个路过的人，却被塞了一堆别人的过去。”
“可你看到了。”云逸尘盯着他，“只有你能看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楚寒没说话。
他知道。要么他是无关的人，要么他是关键的一环。
但他不想选。
慕容雪站起来，走到控制台前。她没看屏幕，而是盯着楚寒的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她忽然说，“你不是捡到了这只眼。”
“那是？”
“是你本来就要找它。”
楚寒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我说。”慕容雪笑了笑，“你可能不是偶然来的。你受伤、换眼、加入我们，每一步都像是有人推着你走。”
“胡说。”楚寒站起来，“我是自由散修，想去哪就去哪。”
“那你为什么偏偏上了这艘船？”慕容雪问，“为什么愿意带我们穿越虚空？为什么你的义眼能收到别人收不到的信号？”
楚寒说不出话。
他确实没理由帮这些人。可一听他们要去的地方，他就心动了。好像那里有什么在叫他。
苏清绾抬起头。
“如果是这样……”她说，“那我们所有人，都是被选中的人？”
“不是棋子。”云逸尘忽然说，“是钥匙。”
三人都看他。
“他们把记忆打碎，放进不同人身上。”云逸尘声音很稳，“我们在找真相的路上相遇，不是巧合。是因为只有聚在一起，才能拼出完整的图。”
“所以我们该做的。”他看向楚寒，“不是躲，是等它再出现。”
楚寒看着他很久。
最后叹了口气。
“好。”
他重新坐下，抬手掀开遮眼的布条。机械义眼露出来，表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正慢慢渗出一丝暗红液体。
像血，又不像。
他没擦，任由那滴液体顺着脸滑下。
滴答。
落在控制台边上。
云逸尘站在他身后，看着那滴液体慢慢扩散。
苏清绾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后的痣。
慕容雪盘腿坐下，闭眼休息。
船继续往前开。
舱里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楚寒的眼角突然抽了一下。
他睁大眼。
那只机械义眼，正在自己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