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像一道午夜的闪电，劈开了凌霜的手机屏幕。
三天后，市政府将召开闭门会议，专题研讨“民间自组织炊事现象及其社会稳定影响”，这个标题长得像一段绕口令，但每个字都透着杀气。
参会名单更是重量级，公安、市监、教育、卫健……八大部门齐聚一堂，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成立复仇者联盟。
凌霜冷笑一声，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划过，仿佛能感受到那份高高在上的冰冷：“呵，这是要开席了？菜名就叫‘韭菜的最终命运’？关起门来决定我们的饭碗，他们还真当自己是天神下凡了。”
“别急着开喷，姐，让我先分析一波。”小桃的脑袋从一堆数据线里探出来，眼神亮得像两颗超新星，“这帮人搞政治都搞出肌肉记忆了，连开会都忘了看黄历。时间定在晚上七点，这不等于把靶子画自己脑门上了吗？正是晚饭时间，我们可以让他们隔着窗户，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群众基础’，什么叫人间烟火的汪洋大海！”
陆远正用一把小刀细心地削着土豆皮，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小小的食堂，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栋灯火通明的市政府大楼。
他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从容：“小桃说得对，他们想在棋盘上落子，我们就把棋盘掀了，直接在他们家门口摆摊。就叫……‘透明年夜饭’吧。”
“透明年夜饭？”凌霜和小桃异口同声。
“对。”陆远将削好的土豆扔进水盆，水花溅起，像一个个小小的惊叹号。
“他们不是要闭门开会吗？我们就开个露天大会。就在市政府广场对面的市民公园，不拉横幅，不喊口号，只摆一百张长桌，邀请所有愿意来的人，可以自带饭菜，也可以来领我们‘烟火车’上免费的盖饭。我们什么都不说，就只是吃饭。”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菜单统一，就三样：土豆炖牛肉、西红柿炒蛋、清炒时蔬。不做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做他们小时候，他们父母在厨房里给他们做过的味道。那是刻在每个人dNA里的味道，是每个加班到深夜的上班族，梦里都会流口水的一口家常。我要让他们闻着这股味儿，去讨论什么‘社会稳定影响’。”
小桃的眼睛更亮了，她迅速在平板上敲打着，补充道：“我再加个效果！我们设计一个‘静默共食仪式’。开饭前，所有人集体低头三秒。不是祈祷，也不是默哀，只是回忆‘第一次学会用筷子夹起菜的那天’。这比任何口号都更有力量。这是一种集体行为艺术，提醒所有人，也提醒对面楼里的人，吃饭这件事，本该是多么纯粹而温暖。”
计划敲定，一场名为“透明年夜饭”的阳谋，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开始悄然铺开。
然而，就在行动前夜，一张蓝底白字的通告，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城管部门以“维护市容市貌，保障公共安全”为由，发布紧急通知：“禁止在市政广场及周边公园绿地，举办任何形式的聚集用餐活动。”
小桃气得直跺脚：“卧槽，不讲武德！玩不起了是吧？直接掀桌子了！”
凌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方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快，也更决绝。
陆远却笑了，像个刚拿到新玩具，却发现说明书上有个隐藏关卡的孩子。
他丢掉手里的锅铲，擦了擦手，拿起手机：“他们封锁了公园，但他们封锁不了人心。小桃，把全市那六十家小餐馆老板的联系方式给我。”
这些老板，都是曾经被“净灶组”上门警告、勒令整改，却在陆远的帮助下挺过来的“难兄难弟”。
电话拨通，陆远只问了一句话：“兄弟，今晚的厨房，愿不愿意借给街坊们用一用？”
电话那头，回答几乎没有一丝犹豫：“陆哥，说这话就见外了！别说借厨房，你就是要我把店砸了给你当柴烧，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净灶组那帮孙子断我们财路，是你拉了我们一把。今晚，我的店就是你的食堂！”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透明年夜饭”，瞬间化整为零，变成了一场更具生命力的“分布式共食”。
计划b无缝衔接：同一时间，六十家散布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小店，同时推出“广场特供套餐”，菜品依旧是那三样。
顾客可以打包带走，去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
当晚七点整，市政府大楼内灯火通明，顶层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如铁。
关于“是否应立法全面禁止私人集体烹饪”的议题，正反双方唾沫横飞，激烈的辩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试图钉死“烟火气”的棺材板。
而窗外，整片区域，却亮起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灯光。
那是一盏盏手机屏幕、一串串孩子们画着火苗的纸灯笼汇成的光点，如同一条沉默却璀璨的星河，温柔地包围了这栋权力大楼。
上千人，或许更多，手持着各式各样的饭盒，没有进入被封锁的公园，而是静静地坐在公园外围的长椅上、台阶上、干净的草坪上，甚至只是路边的花坛边。
没有口号，没有喧哗，只有饭菜的香气和偶尔的低笑。
老人们互相夹着菜，年轻人举起手机，开启直播，用最低的声音对着镜头说：“各位领导，我们就在楼下，吃口家常便饭。请问，这算违法吗？”直播间里，“泪目了”、“这才是人民”的弹幕刷得飞起。
凌霜戴着一顶鸭舌帽，混在人群中，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轻轻按下了开关。
一瞬间，无形的电波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屏蔽了附近所有执法部门的通讯频段。
今晚，她要让这里成为一座信息的孤岛，只留下最原始的信号——饭菜的香气。
会议中途，一位鬓角微白的副局长感到有些胸闷，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本想透口气，却偶然望见了窗外的景象。
夜色下，一对皮肤黝黑、穿着朴素的农民工夫妇，正蹲在路边花坛旁，分食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碗里唯一一根火腿肠夹到了男人的碗里，男人又笑着夹了回去。
不远处，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围着一个保温桶，你一勺我一勺地分着红烧肉，无忧无虑的笑声，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玻璃，飘进这高楼之中。
他怔住了。
他看到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阶层的人，因为一餐饭而汇聚在一起，脸上洋溢着他许久未见的、最质朴的安宁与满足。
他忽然觉得，会议室里讨论的那些冰冷的“风险”、“隐患”、“管控”，在这一碗朴素的泡面和一勺香甜的红烧肉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良久，他转身走回会议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打断了发言人的慷慨陈词，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们是不是……一直在防错人？”
与此同时，在烟火小食堂的后厨，陆远早已累瘫，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条长椅上打着盹。
灶心里的余烬，还透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红光。
他的脑海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
“检测到‘共同体觉醒’情绪达到峰值，解锁新成就——【万家灯火，皆可为灶】。”
陆远在迷糊中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吵什么吵……饭都凉了。”
清晨，宿醉般的疲惫还未散去，小桃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回放着昨夜各个角度的直播录像。
她总觉得，这看似完美的行动中，藏着一丝不协调。
当她把其中一个高点机位的直播时间线，拉到会议结束、与会者陆续走出大楼时，一个几乎被夜色吞没的细节，让她瞬间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