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风裹着远处的炒菜声灌进来时，陆远正用指节叩了叩铁锅焦痕。
那道被烧进铁里的光突然晃了晃，像颗被碰醒的星星。
小桃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鼻尖泛青，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指甲在桌布上掐出月牙印：“北京联络点说，他们今早刚收到社区通知——明起商用燃气表统一换智能锁，没备案的灶台插卡都打不着火。”
“系统商城。”陆远突然开口。
凌霜正低头往战术平板里输坐标，闻言抬眼，眼尾的碎发被风掀起又落下。
他翻出系统界面的手速快得像在搓麻将，功德点数字在视网膜投影里跳成串儿：“上次兑换响水稻米剩的功德，够换终极版静音炊具套装。”
“那玩意儿不是说热辐射趋近于零？”凌霜凑过来看，战术刀的刀鞘蹭过他手背，“能扛红外扫描？”
“能扛，但不够。”陆远指尖停在“恒温密封袋”的兑换记录上，突然笑出声，“小桃上周不是说，有个退休工程师用热水瓶胆改了保温箱？”他抄起桌上的便签本，笔杆敲得桌面咚咚响，“把密封袋塞进水胆夹层，再提前加热玄铁片当‘热芯’——焖一锅饭要的不是明火，是余温。”
小桃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被点着的蜡烛：“这样就算灶台被收走，只要藏好热芯，饭盒还能……”
“还能在执法队走后冒烟。”陆远把便签纸撕成碎片抛向空中，碎纸片打着旋儿落在铁锅沿，“就叫‘锅盖焖饭’。菜名暗语怎么传？”
“蛋炒饭升级。”凌霜的战术笔在平板上划出亮线，“老规矩，‘金包银’是白饭，‘火山飘雪’是凉菜——这次加句‘锅盖要焖三响’。”她突然顿住，抬头时瞳孔里映着灶火，“但首批高危节点……”
“越怕，越得烧。”陆远抓起块无烟炭扔进灶里，火星“噼啪”炸开，“他们查的是火，咱们暖的是人。今天下午三点，让所有共炊点把灶台擦得锃亮——执法队来的时候，锅是冷的，墙是白的，可隔壁废品站的保温箱里……”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二十盒带着余温的饭正等着送出去。”
小桃的手机在此时炸响，是广州阿婆的孙女儿发来的视频。
镜头晃得厉害，能看见当铺的玻璃柜台后，阿婆举着新铁锅笑出满脸褶子：“我孙女婿说这锅没燃气也能焖饭？赶明儿我教他做萝卜牛腩——要焖得烂，得用我藏了三十年的瓦罐。”
凌霜突然起身，战术刀在指尖转了个花。
月光从她背后漏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把出鞘的剑：“我去趟仓库。”她扯下挂在门后的工装外套，帽子压得低低的，“移动温控中转站得今晚搭起来。三轮车改隔热夹层，热能砖用白天晒的太阳能板——”
“等等。”陆远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盒，“上次系统兑换的防红外涂料，给车底多刷两层。”他把涂料塞给凌霜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要是遇上便衣……”
“调包。”凌霜拍了拍腰间的战术刀，“真车开去修车厂焊钢板，假车停监控死角——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个够。”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桌上的便签，“那些‘饭盒漂流’的字……”
“留着。”陆远把便签一张张抚平，“等他们拆了灶台，这些字就是火种。”
凌晨三点的冷雾里，城东快递站的卷闸门被铁棍敲得哐哐响。
执法队队长举着强光手电往屋里照，只见八口铁锅整整齐齐码在墙角，每口锅上都贴着手写标签：“捐赠物资，待发放”。
墙上的手绘图被手电光映得发亮：一口锅下压着行字——“你们查的是火，我们暖的是人”。
“收队！”队长踹了脚铁锅，铁鸣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五分钟后，隔壁废弃配电房的铁皮门吱呀开了条缝，穿志愿者马甲的姑娘猫着腰钻进来，掀开改装保温箱的盖子。
二十个饭盒腾起热气，在冷雾里聚成小云朵。
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配文发进群：“冷灶热饭，学不会别怪我们没教。”
同一时间，凌霜的环卫清运车正晃过街角。
后车厢里，骨干们把预热好的热能砖码进三轮车夹层，动作轻得像在装炸药。
突然，后视镜里闪过辆黑色轿车，车牌用泥糊了半块。
她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三下，副驾的修车师傅立刻摸出对讲机：“目标接近，启动b计划。”
五分钟后，清运车停在巷口的监控死角。
凌霜拉低帽檐下车，身影融进墙根的阴影里。
三分钟后，黑色轿车缓缓靠近，两个便衣刚下车，就看见三轮车“突突”启动，往另一条路驶去。
他们追上去掀开车厢，只看见半车废纸箱——而真正的三轮车此时正停在修车厂，车底的隔热钢板在焊枪下闪着蓝光。
第三天清晨，“熄焰行动”通报贴满了社区公告栏，标题用红笔加粗：“基本肃清非法烹饪行为”。
陆远咬着刚出锅的包子刷手机，冷不丁被一条视频砸中眼球——雪地里，十几个农民工围着个废油桶改的炉子，里面烧的不是炭，是撕碎的查封通知书。
镜头拉近，饭盒底部的波浪纹暗记闪了闪，正是“百灶燎原”的标记。
“好小子。”陆远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冲里屋喊，“小桃！把那套静音炊具拿来。”他摸着炊具表面的磨砂纹路，像在摸件传家宝，“告诉外面的人——锅可以没收，火种不能登记。”
小桃接过炊具时，指尖触到张纸条。
她刚要拆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未知号码发来条短信：“城南邮局有信，署名‘知火’。”她抬头看向陆远，后者正望着窗外——晨雾里，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提着竹篮走过，竹篮盖掀开条缝，冒出的热气像朵小白云。
风又起时，陆远听见远处传来炒菜声。
很轻，很淡，却像春草芽儿似的，从砖缝里钻出来，往四下里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