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厨房纱窗的网眼渗进来，在瓷砖上洇出细密的水痕。
凌霜的平板屏幕蓝光照着她微抿的唇，指尖在触控板上翻飞如蝶，数据洪流在视网膜投影里快速滚动——那些被她拆解的芯片里，藏着比暴雨更冷的算计。
“华远咨询？”陆远擦手的动作顿住，围裙上的油点在暖光下泛着琥珀色，“他们官网上不是写着给政府做社区治理模型优化吗？”
凌霜调出一份加密文档，投影在墙面：“看附件三。
《低门槛群体动员风险模拟报告》，建议通过查封’临时共炊点‘制造压力，观察民间自组织的存续韧性。“她指节叩了叩”可控混乱“四个字，眼尾的冷意比窗外的雨更冽，”上回促进会查消防证，是他们递的’实验需求‘。“
“合着我们煮个饭，成了社会实验小白鼠？”陆远的笑里裹着花椒籽似的刺，抓起锅铲往桌上一戳，“那批被查的阿姨急得直抹眼泪，说锅都刷得比脸干净，怎么就不安全了——敢情是人家要测咱们的抗压值呢？”
小桃攥着手机冲过来，屏幕里还亮着志愿者群的99+消息：“哥！
群里都炸了，老张头说要去市政府门口举锅抗议！“她发梢还滴着雨珠，发圈歪在耳后，活像只炸毛的小麻雀，”曝光吧！
把这些阴招都捅到网上，看他们还敢不敢......“
“嘘——”陆远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
厨房抽油烟机的嗡鸣里，他听见楼下传来三轮车的吱呀声，是王秀兰阿姨踩着雨来送刚摘的青菜了。
老人的胶鞋在水洼里碾出啪嗒声，和着她哼的《茉莉花》，混着灶上炖肉的甜香，像根细细的线，串起整条巷子里的烟火气。
他松开手，指腹蹭掉小桃鼻尖的水珠：“小桃，你记不记得上周三？
李奶奶摔了腿，是张叔背着她来打饭；前天暴雨，送水工小陈绕了三公里给咱们送煤气罐——“他转身掀开蒸笼，白雾裹着包子香涌出来，”他们图什么？
图口热饭吗？
图的是’我帮你，你帮我‘的踏实劲儿。“他用筷子夹起个包子塞给小桃，”现在撕破脸，他们第一个慌的就是这些拎锅来帮忙的人。“
小桃咬着包子，眼泪突然吧嗒吧嗒掉在围裙上：“那咱们就这么被当猴耍？”
“耍？”陆远转身打开系统面板，功德点数字在他眼镜片上投下幽光，“他们要观察‘群体动员’，咱们就给他们演场‘看不见的烟火’。”他指尖戳向“静音炊具套装”的兑换按钮，金属光泽的铁锅和木铲“叮”地落在案上，“这锅炒菜没动静，散热只有普通厨具的三成——地下车库、公交调度室，哪儿不能支灶？”
凌霜摘下战术耳麦，在平板上画出几条蜿蜒的红线：“监控盲区集中在老城区排水道、废弃岗亭，电动车走背街小巷，电机调成文娱模式，噪音比广场舞音箱还小。”她抽出钢笔在地图上点了七八个点，“饭盒裹旧棉被，保温四小时；无烟炭块......”
“在这儿。”陆远抛给她个黑色纸包，炭块表面浮着层系统特有的淡金纹路，“燃烧时二氧化碳排放比蜂窝煤少一半，红外仪照出来就是团灰影子。”他搓了搓手，像个要偷跑出去玩的孩子，“今晚十点，影子灶台计划启动。”
雨幕里的城市沉入夜色时，二十辆贴着“生鲜配送”标签的电动车从深夜食堂后门鱼贯而出。
凌霜裹着黑风衣坐在最后一辆车斗里，战术手套捏着对讲机：“01号，地下车库b3区，确认无监控。”“02号，公交调度室，煤炉隐蔽在工具箱后。”
陆远蹲在05号点——某老旧小区的自行车棚里，掀开棉被的瞬间，羊肉萝卜汤的香气“倏”地窜出来。
他给第七个饭盒盛汤时，张叔裹着雨衣冲进来，手里还拎着口铝锅：“小陆！
我家高压锅借你，能多煮半锅粥！“
“叔您这是......”
“我孙子说，你们这是‘地下食堂’！”老张头把锅往地上一墩，雨水顺着帽檐滴在锅沿，“我老张头别的不会，看火最稳当——你们怕监控，我给你们望风！”
凌晨两点，最后一批热饭送达。
李奶奶捧着饭盒时，暖手宝似的温度透过棉被渗出来，她摸着保温层笑出了褶子：“这饭啊，比上回还热乎。”送她饭的志愿者小陈挠头：“奶奶您猜这饭搁哪儿煮的？”
“厨房呗？”
“地下车库！”小陈压低声音，“我们陆老板说，锅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三天后，“促进会”的稽查车又停在了常去的快递站。
几个穿制服的人踢开卷闸门，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水泥地，墙上用马克笔画着群小人举锅铲的漫画，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你查你的证，我暖我的人。”
“妈的！”带头的稽查员拍了下墙，手机突然震动——上级消息弹窗：“目标活动已转入地下，建议调整监测参数。”他盯着漫画里小人翘起的锅铲，突然觉得那弧度有点眼熟，像极了上周在巷口闻到的红烧肉香。
深夜食堂的厨房又飘起白雾。
陆远举着汤勺调试新菜，骨汤冻块在热水里慢慢融化，海苔粉浮起细碎的绿：“这隐形味噌汤，三分钟出餐，没明火没油烟，搁楼梯间都能煮。”
“叮——”凌霜的耳麦突然发出蜂鸣。
她垂眸看了眼视网膜投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战术刀的刀柄：“东区第七联络点，有人用咱们的暗号频率接入，但节奏错了。”
“新人？”小桃凑过来，手机里志愿者群正在刷“新加入的@热心市民老周”的自我介绍。
陆远用汤勺敲了下碗沿，叮咚声里带着笑：“不是新人。”他推了推起雾的眼镜，“暗号是‘今天灶上炖什么’，咱们的人回‘萝卜白菜保平安’——可刚才那频率，回的是‘山药枸杞暖肠胃’。”他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更有意思的是......”
“怎么？”
“老周头天进群，就问能不能带自家种的香菇来。”陆远把汤碗递给凌霜，热气模糊了两人的眉眼，“有人在学咱们的暗号，还开始学做饭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小桃的手机突然震动，社区群弹出条新消息：“@小桃 咱们社区有个自称‘官方认证互助灶’的人在问，能不能借用老年活动中心的厨房？”
她刚要点开，陆远突然按住她的手。
两人对视的瞬间，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某种发亮的东西——像暴雨后初晴的天，像灶火里跳动的光，像无数个普通人举着锅铲，在监控照不到的地方，把烟火气一点点，熬成了斩不断的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