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
“在，赵队！”
“备车。”赵卫国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绕路去一趟供销社，买最好的‘稻香村’点心，再买一罐市面上能找到的、最贵的麦乳精。”
小刘愣住了：“赵队，这……这是要……”
赵卫国没有解释，只是转过头，目光穿过医院那压抑的走廊，望向了京城那片灰蒙蒙的天际。“去见一个……我们都得罪不起的人。”
小刘以为赵卫国说的是何雨水，立刻发动了车子。
然而，吉普车并没有驶向南锣鼓巷，而是在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后，拐进了一条越来越偏僻的胡同。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座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败的四合院门口。
这里，与他刚刚离开的南锣鼓巷95号院，看上去并无二致。
一样的灰墙黛瓦，一样的老槐树，一样的充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可赵卫国知道，这扇门背后，是另一个世界。
他提着那两样与他一身警服格格不入的礼品，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当他敲响这扇门时，他就不再仅仅是一个刑侦队长，他将成为两个世界的沟通者，或者说，是凡人世界派往神魔领域的……使者。
他抬起手，那只开过无数枪、铐过无数凶犯的手，在这一刻，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知道，这扇门背后的人，是他最后的希望。
也是京城，最后的希望。
他看着那扇斑驳的朱漆木门，仿佛看到了一道横亘在科学与神学之间的深渊。
而他，即将迈出那一步。
门，是虚掩着的。
赵卫国轻轻一推，伴随着“吱呀”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的呻吟，门开了。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异常干净。
一株石榴树下，摆着一张小马扎，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一丝不苟地修剪着一盆文竹的枯枝。
他动作很慢，很稳，仿佛他修剪的不是一盆植物，而是一个微缩的宇宙。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与世无争的、近乎于道家的宁静之中。
“来了？”
老人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是，老师。”
赵卫国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挺直了脊梁，那声“老师”，叫得无比艰涩，却又无比恭敬。
这个称呼，他已经有十年没叫出口了。
自从他脱下军装换上警服，自从眼前这位老人从那个无法言说的位置上退下来，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东西放下，坐吧。”
老人依旧没有回头，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另一个同样款式的小马扎。
赵卫国依言将点心和麦乳精轻轻放在石桌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说吧，什么事，能让你这个只信子弹不信鬼神的赵大队长，跑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这里来。”
老人终于放下了剪刀，他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异常精神的脸。
他的眼睛，很奇特。
那是一双看上去浑浊，但只要你敢与之对视，就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彻底看穿的眼睛。
赵卫国被那双眼睛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在路上组织了无数遍的、关于案情的汇报，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别人面前，他可以说“对手不是人”，可以说“科学无法解释”。
可是在这位曾经带领他们处理过无数“无法解释”的事件的老师面前，这些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怎么，舌头也被人割了？”老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赵卫国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骇然。
“老师，您……”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一个媒婆和片警，残了两个专家，你当我这院子是铁桶吗？”老人端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袅袅升起的茶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说吧，从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