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玉棺椁透着一股子钻骨的阴冷，并非死气，而是一种经过千年沉淀的绝对零度。
林清瑶盯着棺盖上的浮雕，眉心微蹙。
那根本不是什么吉祥寓意，两个婴儿像麻花一样纠缠在一起，本该温情的脐带被刻意雕琢成了锁链的样式，一圈圈勒进那两个石婴的脖颈软肉里，看着就让人窒息。
“这这这……这玩意儿怎么跟我背上的纹身有点像？”
沈昭不知何时凑了上来，一只手还在捂着流血的肩膀，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要去摸那棺盖。
他平日里那股子大大咧咧的劲儿没了，眼珠子直勾勾的，像是被那石婴勾了魂。
就在他指尖距离棺盖还有三寸的时候，异变突生。
没有任何预兆，沈昭左肩那处刚才被药灵抓破的衣服下，猛地亮起一抹诡异红光。
那光不是散开的，而是像活的血管一样，隔空与棺盖上那条“锁链”连接在了一起。
“嘶——！烫烫烫！”
沈昭触电般缩回手，疼得龇牙咧嘴，那表情比刚才挨刀子还痛苦，“这棺材咬人啊！”
“别动！你是嫌命长吗？”
药灵像个白色炮弹一样从林清瑶肩头弹射出去，稳稳落在棺盖正中央。
它那小爪子极快地在棺盖接缝处刨了几下，从里面抠出三粒比芝麻还小的黑色种子。
“好险！这是‘梦回草’的种荚！”药灵炸着毛，把那种子远远踢开，“这玩意儿感应到活人的热气就会瞬间发芽，顺着你的鼻孔钻进肺里，把你的五脏六腑当肥料。要是刚才这傻大个摸上去，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人形花盆了！”
林清瑶眼神一冷。
景和帝这老狐狸，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这哪里是留给后人的宝藏，分明就是个连环套。
她没说话，只是从袖袋里掏出那个刚才沈昭硬塞给她的青铜匣子。
“借个火。”她侧头看向沈渊。
沈渊没废话，手中龙鳞短刃在青铜柱上一擦，火星四溅。
林清瑶借着那点火星，并没有点燃什么，而是将匣子底部那个极隐蔽的夹层弹开。
里面没有绝世秘籍，只有一缕用红绳系着的、有些发黄的胎发。
那是她十岁那年被送去药宗前，被强行剪下来的一缕头发。
当时她以为是羞辱，现在看来，这是唯一的钥匙。
她捻起那缕头发，轻轻放在了棺盖那条“锁链”的最中心。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头发既没有被风吹走，也没有滑落，而是在接触到寒玉的一瞬间，像雪花落入沸水，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化作一缕极淡的白烟，顺着那浮雕的纹路蜿蜒而下，最后钻进了那两个石婴的嘴里。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像是某种精密的齿轮终于咬合到位。
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那重达千斤的寒玉棺盖，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片叶子，缓缓向一侧滑开。
没有尸体。
偌大的棺椁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卷泛黄的羊皮卷轴，和两枚静静躺在丝绒上的玉蝉。
那玉蝉雕工极简，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灵气，仿佛下一秒就能振翅飞走。
林清瑶伸手拿起那卷轴，展开。
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帝王特有的霸道，正是景和帝的手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朕欲逆天改命，唯有双生献祭。”
林清瑶的视线飞快扫过那些晦涩的术语，脸色越发难看。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遗诏，这是一份《双生契书》。
“药宗初祖那老东西够狠的。”她合上卷轴，声音冷得像这地宫里的冰，“所谓的‘药王血脉’太过霸道，凡胎肉体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必须要将其一分为二，寄生在两个同时出生的婴孩体内。”
她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向一脸懵逼的沈昭。
“一个是‘承运子’，继承所有的天赋、气运和药王传承。另一个是‘承劫子’，这一辈子注定多灾多难，替另一个人挡下所有的病痛、诅咒和死劫。”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沈昭那不太灵光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清瑶，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所以……我从小到大喝凉水都塞牙，练功走火入魔三十八次，每次上战场都必定重伤……就是为了让你……活着？”
“不仅仅是活着。”沈渊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起棺中的一枚玉蝉。
那玉蝉入手冰凉，却让他觉得掌心滚烫。
“父皇要把北境的国运，系在一个‘药王’身上。为了保住这唯一的希望，他可以牺牲掉任何人。”沈渊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底满是自嘲的血丝，“沈昭是挡箭牌，而我……我是那个负责把你送到这里的车夫。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儿子，只有棋子。”
这一刻，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背影萧索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小心背后！”
药灵尖锐的叫声瞬间撕破了这份沉重。
一道腥风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从刚才那条暗道里扑了出来。
“把你的血给我！！”
楚晚晴那个半人半蛊的怪物并没有死透。
或者说，刚才那一击反而激起了她体内母蛊的濒死狂暴。
她此刻的样子已经完全脱了人形，脊背佝偻成一张紧绷的弓，那只骨镰般的手臂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直取林清瑶的心口！
太快了。
快到沈昭根本来不及举刀，快到沈渊刚转过身。
林清瑶却没躲。
她站在原地，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就在那骨镰即将刺破她衣襟的前一秒，她突然张开了嘴。
“噗——”
并没有什么神兵利器，只有一口带着淡淡紫色的雾气，迎面喷在了楚晚晴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上。
那是之前在地面上，她为了骗过巫卫而含在舌底、始终没有完全咽下去的“假死散”残渣。
这药量不大，毒不死人。
但对于极其依赖宿主生气的母蛊来说，这味道无异于晴天霹雳。
上一秒还是鲜活诱人的血食，下一秒突然充满了“尸体”的腐败气息。
“吱——！！！”
楚晚晴体内传出一声并不属于人类的尖叫。
那是母蛊在误判宿主已死后的恐慌。
本能让它想要逃离这具“尸体”。
“啊啊啊啊！”楚晚晴原本抓向林清瑶的手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整个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她背上那些青黑色的鳞片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脊柱。
而在那脊柱的骨缝之间，那截温润如玉的药王遗骨正在疯狂震颤，似乎想要破体而出！
“就是现在！那虫子要跑！”药灵眼尖，一口叼起棺材里的另一枚玉蝉，狠狠塞进林清瑶手里，“这玉蝉是‘镇蛊蝉’！专门克制这玩意儿的！贴她天灵盖！”
不用它废话，林清瑶早就在等这一刻。
她脚尖一点，身形如燕，趁着楚晚晴疼得失去理智的瞬间，整个人骑在了怪物的背上。
“给我出来！”
她左手死死按住楚晚晴还在抽搐的脖颈，右手攥着那枚玉蝉，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拍在了楚晚晴那已经裂开的天灵盖上！
“嗡——”
玉蝉接触到头骨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一道金光瞬间贯穿了楚晚晴的身体。
那只原本还在疯狂挣扎的母蛊，像是遇到了天敌，瞬间僵直。
“呃……咳咳……”
楚晚晴的动作停滞了。
她那只金色的竖瞳慢慢褪色，恢复了一丝人类的浑浊。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清瑶，那张已经烂了一半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解脱又恶毒的笑容。
“咳咳……好孩子……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她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破损的声音，每一口气都在往外喷着血沫，“双生咒已成……母蛊死……子蛊亡……你们……谁也逃不掉……”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诅咒，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地宫剧烈震颤起来。
头顶上方传来令人绝望的巨石滚落声，原本坚固的穹顶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巨大的石块裹挟着尘土，像雨点一样砸了下来。
出口，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