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以天地为证，林默与部落长老的“兄弟之盟”
一句血誓，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林默与这片沙漠的命运，与这个古老部落三百年的期盼，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空气中，那股因预言而起的狂热与敬畏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更加肃穆的审视。所有库木鲁克人的目光，都从仰望神谕中的使者，变成了审视一个即将与他们立下生死之盟的凡人。
他们跪着，但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排排扎根在沙地里的胡杨。
林默能感觉到，那碗水的分量，远不止于碗中那浅浅的液体。它承载着一个族群最后的希望，也蕴含着一个族群最严酷的法则。喝下去，是兄弟，是希望；若失败，便是游魂，是诅咒。
他没有犹豫。
在这种由信仰、传统和生存意志交织而成的强大气场面前，任何的迟疑都是对这份信任的亵渎。
“我，林默，在此立誓。”他看着长老的眼睛，声音平静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风中，“若一年之内，不能引来甘泉，让清水流进库木鲁克的营地，我的灵魂，愿永世守护此地，偿还今日之诺。”
他的汉语，伊明没有翻译。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那是一种超越语言的意志，与他们血脉中流淌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长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苍鹰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面向营地的正北方，那是传说中“圣泉”枯竭的方向。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胡杨木碗，用古老的维吾尔语，吟诵起一段苍凉而悠远的祷文。
那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更像是从胸膛里，从这片大地的深处，挤压出的共鸣。它在沙丘之间回荡，仿佛在与沉睡了三百年的祖灵对话。
吟诵完毕，长老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古朴的短刀。刀鞘由狼皮制成，刀柄是盘羊的犄角，刀身在夕阳下泛着幽暗的光，不知饮过多少野兽的血。
他没有丝毫迟疑，用刀刃在自己布满褶皱的左手掌心，轻轻一划。一道血口瞬间裂开，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滴入那碗清澈的水中。
血丝在水中缓缓散开，像一朵在时间中绽放的红色花朵。
随后，长老将短刀递给了林默。
刀柄入手，冰冷而沉重。林默能感受到上面每一道纹路的触感，那是一个族群的生存史，粗粝而真实。他学着长老的样子，也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开了同样的口子。
鲜血涌出，痛感清晰。
他也将自己的血，滴入了那只胡杨木碗。
两股来自不同血脉的红色，在同一碗水中相遇，盘旋，交融，最终再也不分彼此。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和刀锋划破皮肉的细微声响。
长老端起碗，自己先抿了一口。他的喉结滚动，将那混杂着血与希望的液体咽下。然后，他将碗递到林默面前。
林默接过木碗，碗身带着长老手掌的余温。他看着碗中那不再清澈，却显得无比厚重的液体，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淡淡的咸腥味，混杂着泉水特有的甘冽，滑入喉咙。那感觉很奇特，仿佛喝下的不是水，而是一段沉甸甸的历史，一个关乎存亡的承诺。
当林默放下空碗时，长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笑容。那笑容，让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干涸的土地迎来了春雨。
“兄弟！”他用汉语，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伸出流着血的左手，紧紧握住了林默同样流着血的左手。两只手掌，两种肤色，在这一刻，被血与誓言，紧紧地粘合在一起。
“兄弟！”
营地里，那些跪着的男人们，也跟着齐声呐喊。他们的声音，不再是面对神谕时的敬畏，而是接纳新成员时的粗犷与豪迈。他们站起身，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是在为这场古老的盟约擂鼓助威。
伊明老人站在一旁，眼眶有些湿润。他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林默，看着长老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祖灵显灵了……祖灵真的显灵了……”
仪式并未就此结束。
长老拉着林默的手，走到营地中央的篝火旁。他从一个年轻人手中，接过一支燃烧的火把，将其高高举起。
“库木鲁克的子孙们！”长老的声音，洪亮如钟，传遍了整个营地，“三百年的等待，结束了！祖灵派来了我们的兄弟，他将带领我们，找到失落的甘泉！”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身后的‘巨龙’，将不再是亵渎圣道的怪物！”长老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林默身上，“从今天起，那条路，是我们库木鲁克人自己的路！是通往希望的路！”
他将火把交到林默手中。
“我的兄弟，林默！”长老宣布，“从日出到日落，从红石滩到黑风口，这片沙漠的每一个角落，都将为你敞开！我的孩子们，将成为你最忠诚的向导，你最勇敢的护卫！”
说完，他对着人群中一个最高大、最强壮的年轻人招了招手。
那个年轻人走上前来，他正是之前第一个骑着骆驼出来盘问林默的人。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此刻，那锐利之中，充满了信服与昂扬的战意。他向林默行了一个抚胸礼，动作标准而有力。
“林默兄弟，”长老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子，阿帕尔。他是我们部落最勇敢的猎手，沙漠在他脚下，就像我们帐篷里的地毯。从今天起，他和他手下最精锐的二十个小伙子，听从你的调遣。他们将用生命，扞卫你和‘天路’的安全。”
阿帕尔看着林默，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林默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林默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目光灼灼的部落战士，心中一股热流涌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这片死亡之海里，拥有了一支最可靠的力量。
部落的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
肥壮的烤全羊被抬了上来，醇香的马奶酒装满了皮囊。女人们唱起了古老的歌谣，男人们跳起了粗犷的舞蹈。林默被当做最尊贵的客人，与长老一同坐在主位。
他有些笨拙地学着阿帕尔的样子，用短刀割下羊肉，大口地喝着马奶酒。他能感觉到，那些曾经充满戒备的眼神，如今都化作了热情与好奇。孩子们不再躲着他，而是围着他，好奇地触摸他带来的那个装着“铁鹰”的箱子。
酒酣耳热之际，长老凑到林默耳边，压低了声音。
“林默兄弟，我信你，也信祖灵的预言。”他的酒气很重，但眼神却异常清醒，“但是，沙漠有沙漠的规矩，人，也有人的心思。”
林默心中一动，看向长老。
长老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林默的手里。
那是一枚用狼牙打磨成的护身符，牙根处用红色的丝线缠绕，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入手温润，显然是常年贴身佩戴之物。
“戴上它。”长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它能让你在风沙里，闻到危险的味道。也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豺狼，知道你是库木鲁克人的兄弟。”
林默握紧了那枚狼牙，他明白，长老的话里有话。
“豺狼？”
“是的。”长老的目光，望向了营地之外，那片无尽的、漆黑的夜幕，“有些豺狼，是两条腿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