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峡谷里的冬风更刺骨，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紧接着，是剧烈到无法控制的战栗，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咳……咳咳……”
林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正半跪在陡峭的山坡上，一手死死抓着一丛沙棘的根部，另一只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
烟尘呛得他肺里火辣辣地疼，膝盖上被碎石划开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裤腿，和泥土混在一起，变成暗红色。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的目光，穿过渐渐沉降的尘埃，落在了下方那团扭曲的钢铁上。
金色剧本的抉择，是对的。
9.7%的生机，原来不在于跑得多快，而在于跳出那个铁盒子的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目光转向另一侧。当他看到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钱博时，心中那根最紧的弦，才稍稍松动了半分。
还活着。
他手脚并用，从那陡峭的土坡上滑了下来，踉跄着跑到钱博身边。
“钱处，没事吧？”
钱博缓缓地转过头，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官场式圆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和茫然。他看着林默，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青年，看着他额角的擦伤和裤腿上刺目的血迹。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证明自己还行。可那双腿，就像是别人的，灌满了铅，完全不听使唤。他试了两次，都狼狈地瘫了回去。
“别动。”林默蹲下身，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沙哑而显得格外沉稳，“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骨折了？”
钱博这才感觉到，右肩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那里的衣服已经被磨破，一片血肉模糊。
“没……没事……”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死不了……”
他看着林默，眼神里，震惊和后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有感激，有信赖，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仰望。
这个年轻人，他不是靠直觉，也不是靠运气。
他看穿了！
他看穿了那场“意外”背后的杀局，看穿了那个司机的伪装，甚至在山崩地裂的瞬间，找到了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这不是凡人能有的洞察力。
这简直是……神鬼莫测的手段！
“先离开这里。”林默没有理会钱博复杂的眼神，他扶着钱博，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安全的岩石下，自己则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峡谷里，渐渐恢复了死寂。
前方和后方的道路，都已经被塌方的土石彻底堵死。他们被困在了这个狭长的死亡地带。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硝烟和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一切都结束了吗？
不。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那辆被砸成铁饼的汽车上。
周强死了，但指使周强的人还活着。王四海，马德龙，那些笔记上的名字，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们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布置了这样一个必杀之局，会没有后手吗？
他们会甘心让两个本该被活埋的人，就这么活下来吗？
林默的心，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提得更高。
他眯起眼睛，望向峡谷对面的山脊。那里同样是陡峭的悬崖，怪石嶙峋，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只蛰伏的巨兽。
他的直觉告诉他，危险，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的心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对面的山壁。
那里，有什么？
一块形状奇怪的岩石？
一棵长在悬崖上的枯树？
一片被风吹动的灌木丛？
突然，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对面山脊最高处，一块巨岩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太阳的余光。
那道光，极其微弱，一闪即逝。
如果不是他此刻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可能捕捉到。
那是什么？
一块碰巧反光的石英石？
还是一片被风吹起的玻璃碎片？
林默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想到了一个最坏、但也最合理的可能。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对还靠在岩石上喘息的钱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用低到几乎只有气音的口型，对他说出了两个字：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