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啊，路要怎么走，得问你自己的心。”
“你是想继续像现在这样，被两头挤压，最后被一脚踢开？”
“还是想搏一把，跟着我，去争一个不一样的明天？”
“我不会逼你。”
“不管你怎么选，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高育良的语气充满了“宽容”和“理解”，但吴春林听着，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哪里是让他选，这分明是已经把唯一的答案摆在了他面前。
“唉……”
高育良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呀，就是太老实，太不争了。”
“行了，我今天就说到这儿，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高育良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吴春林还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高育良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边回响。
是啊，不争？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里，不争，就是死。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
吴春林一个激灵，被吓了一跳。
他扶着墙，一步步挪到办公桌前，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喂，我是吴春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压抑着兴奋的声音。
“吴部长，是我啊，老黄。”
是省委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消息一向很灵通。
“黄主任，什么事这么急？”吴春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电话那头的老黄压低了声音，但字里行间的激动却藏不住。
“部长，出大事了！”
“刚刚得到的消息，田国富书记，准备在下一次的常委会上，正式提名祁同伟厅长！”
吴春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提名祁同伟？提什么名？”
“入常啊！”
老黄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田书记要提名祁厅长，担任省委常委！”
“部长，这可是个大信号啊！田书记那边都松口了！现在就看您这边，还有沙书记的态度了！”
“上面让我问问您，组织部这边……是个什么章程？”
听完电话，吴春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没有回答，甚至都忘了挂电话。
田国富？
那个一向以沙瑞金马首是瞻，铁面无私的纪委书记？
他要提名祁同伟入常？
这怎么可能！
按照官场不成文的规矩，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长。
是省委书记手里最锋利的两把刀，绝对的心腹。
田国富在这个时候提名祁同伟，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祁同伟是什么身份？
汉大帮的核心人物，高育良最得意的门生！
沙瑞金磨刀霍霍，就是准备拿祁同伟开刀，来敲山震虎，彻底清洗汉东的政治格局。
这个节骨眼上，田国富跳出来保祁同伟？
他疯了？还是说……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吴春林的脑海里浮现。
这不是保，这是捧杀！
又或者，这是沙瑞金和高育良之间，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局？
吴春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件事，太不对劲了。
处处都透着诡异。
按规矩，现在整个汉东，谁敢在常委会上提“祁同伟”这三个字？
那不等于把自己的政治前途，放到火上烤吗？
田国富，他到底想干什么？
吴春林握着电话听筒，手心里全是湿冷的汗。
电话那头的老黄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沙瑞金的算盘打得太响了。
他让自己的心腹大将田国富来提名，这叫“师出有名”。
然后，在常委会上，他自己，或者再安排一个人。
对这个提名进行驳斥，列出祁同伟一二三四条“不合适”的理由。
最后，他沙瑞金再“痛心疾首”地一锤定音，否决这个提名。
一套组合拳下来，打掉的不仅仅是祁同伟入常的可能性。
更是把祁同伟，连带着他背后的高育良，整个汉大帮，钉在耻辱柱上！
“看，不是我沙瑞金不给机会，是你们的人，烂泥扶不上墙！”
这一招，太毒了。
吴春林打了个寒颤。
高育良那句“你好自为之”，那句意味深长的“不争，就是死”，又在他脑子里炸开。
老师不是在点拨他。
老师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他知道沙瑞金要动手了，他知道自己被架在了火上。
组织部长，人事大权在握。
常委会上，他的这一票，至关重要。
是跟着沙瑞金，把祁同伟踩进泥里，向新书记表忠心？
还是……
吴春林不敢再想下去。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一步，也是万丈深渊。
就在他天人交战，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的时候。
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起来。
吴春林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婆”。
他定了定神，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
电话那头就传来妻子欣喜若狂的叫喊。
“老吴！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小刚！咱们儿子小刚！刚刚打电话回来！”
吴春林心里一咯噔，急忙问：“小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是坏事！是好事！”妻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喜极而泣的哭腔。
“他……他被调到省政府办公厅了！秘书二处！！”
省政府办公厅！
高育良的地盘！
吴春林整个人都定住了，仿佛一尊雕像。
前脚高育良刚从他办公室离开，后脚他儿子的调令就下来了。
这不是橄榄枝。
这是人情，是投名状，也是一道催命符。
高育良在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告诉他：你吴春林，已经和我绑在一条船上了。
要么，一起乘风破浪。
要么，一起船毁人亡。
吴春林慢慢地，慢慢地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许久，他拿起桌上的香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恐惧和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平静。
罢了。
赌一把。
……
第二天上午九点。
汉东省委常委会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汉东的权力核心们，悉数到场。
山雨欲来风满楼。
会议还没开始，空气里已经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的议题是什么。
补选一名省委常委，填补祁同伟升任政法委书记后，空出来的那个位置。
说是补选，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为祁同伟量身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