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再兴与洛清秋收剑，面色淡然如初。
二人踏着满地尸骸，迈步向前，直达静念禅院中央。
一座阔深三丈、高一丈半的铜殿出现在二人眼前。
铜殿在正午阳光下泛着沉郁的金属光泽，四周是汉白玉铺就的巨大广场，四座金身佛像庄严矗立。
各处殿宇覆盖的三彩琉璃瓦熠熠生辉，与前面的鲜血形成刺目对比。
而此时，静念禅院残存的六百武僧，已全部聚集在此。
他们从各殿涌出，手持棍棒、戒刀、禅杖，将铜殿团团围住。
这些武僧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悲愤与决绝。
方才死去的同门、护法，已让他们红了眼。
“除魔卫道！”
一名中年武僧高举戒刀，厉声喝道。
“除魔卫道！”
六百武僧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杀——！”
六百人如决堤洪流，冲向岳再兴与洛清秋！
岳再兴看着这黑压压的人潮，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那不是恐惧，而是悲悯。
“无量天尊。”
他轻诵道号，缓缓抬起湛卢剑。
剑身上，金光流转。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玄妙的变化，只是最简单的杀人剑。
一剑横扫，剑气如扇形展开，前方十丈内的二十余名武僧同时捂喉倒下！
一剑直刺，剑光如线，穿透三名武僧的胸膛！
一剑上撩，将两名跃起的武僧凌空斩成四段！
岳再兴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如虎入羊群。
他的剑法已返璞归真，每一剑都精准、简洁、致命。
鲜血在他身周不断绽放，尸体在他脚下不断堆积。
洛清秋紧随其后，越女剑法施展到极致。
她的剑比师父更快、更狠，专攻咽喉、心口等要害，一剑一命，绝无虚发。
师徒二人，一稳一快，在六百武僧的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但这终究是六百人。
棍棒如林，戒刀如雪，禅杖如雷。
武僧们前仆后继，用自己的生命消耗着师徒二人的体力。
有人被斩断手臂，仍用另一只手死死抱住岳再兴的腿；有人被刺穿腹部，仍拼命将戒刀砍向洛清秋的后背。
惨烈。
真正的惨烈。
汉白玉广场已成了修罗场。
鲜血将白玉染成暗红，尸体堆积如山，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诵经声不知何时已停，只剩下兵器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以及剑锋入肉的闷响。
岳再兴的玄色道袍已被鲜血浸透，洛清秋的月白衣衫也染成了血色。
但二人的剑，依旧稳，依旧快。
一百人倒下。
两百人倒下。
三百人倒下……
鲜血如浓稠的胭脂，将汉白玉广场浸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混着禅院焚烧的檀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混合味道。
四周竖立的菩萨、罗汉泥胎塑像依旧宝相庄严，或低眉垂目，或怒目圆睁，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满地僧人的尸骸，仿佛这一切与它们无关。
“住手——！”
一声清越却饱含悲愤的娇喝划破死寂！
一柄长剑破空而至！
剑身澄澈如秋水，剑光清冷如月华，在正午的阳光下却不见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寒。
剑气凌厉迅疾，所过之处，空气中竟凝结出细密的霜花，簌簌飘落。
剑后，一道白色身影如惊鸿掠空。
她穿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裙，外罩轻纱，身形婀娜曼妙。
面上覆着同色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如山涧清泉，明净如秋夜寒星，此刻却燃烧着悲愤的火焰，眼尾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
轻纱随着她的动作飘拂，隐约可见其下精致如画的下颌轮廓，肌肤莹白胜雪。
正是慈航静斋这一代入世行走的圣女——师妃暄！
岳再兴并未回头，只是身形微侧，如风中柳絮般飘开三尺。
嗤！
那柄名为“色空”的长剑贴着他玄色道袍的衣角掠过，剑气在地面划出一道深达寸许、长达三丈的笔直剑痕，青石如豆腐般被切开，断面光滑如镜！
师妃暄落地，白裙下摆如莲花绽放，纤尘不染。
但她的双脚，却正踩在一片血泊之中。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
残破的殿宇，碎裂的佛像，堆积如山的尸体，蜿蜒成溪的鲜血……尤其是四大护法金刚那保持着最后战斗姿态的尸身，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不嗔怒目圆睁却已无神的双眼，不痴嘴角那抹无憾的微笑，不贪胸口的通透掌洞，不惧扭曲变形的双臂……
还有那死去的武僧。
有的身首异处，有的拦腰而断，有的咽喉一点红痕，有的胸口碗大血洞……他们不久前还在诵经念佛，还在洒扫庭院，还在为即将到来的“真龙天子”欢欣鼓舞。
而现在，已死去大半。
死在一个人剑下。
师妃暄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落。
她自幼在慈航静斋长大，所见所闻皆是佛门清净，所修所学皆是济世救民。
她见过战乱，见过饥荒，见过百姓流离失所，也见过江湖仇杀。
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在一座佛门圣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多人被如此干脆地屠杀。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戮。
“岳再兴……”
师妃暄抬起头，看向那个玄衣持剑的背影。
她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悲愤而微微发颤，却依旧清冷如冰：
“你这屠夫！”
岳再兴缓缓转身。
他的道袍上溅满血点，手中湛卢剑的剑尖还在滴血。
但他的神色依旧平静，眼神依旧深邃，仿佛刚才不是杀了数百人，只是拂去了衣上尘埃。
“师妃暄，慈航静斋的圣女。”岳再兴的声音平淡无波，“圣女既然入世选择‘真龙天子’，难道不知这天下之争，本就是血雨腥风、尸山血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还是说，过去一直都是你们佛门镇压别人，却从未有人敢动你们佛门之人，所以今日遇到这种事情，便受不了了？”
“你——！”
师妃暄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娇躯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佛门选择真龙天子，是为天下万民，是为平定乱世！尔等祸乱江山，屠杀无辜，还敢在这里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