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卷着漫天雪沫，将天地染得苍白。
安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甲胄上已堆起了层层雪花。突然，身侧咆哮的寒风转为了呜咽，一个银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凑到近前，是伊索尔德。
“如果你真着急赶路，”女骑士清冷的嗓音响起，“我可以带上你，不用半天就能抵达高崖城。”
“欸，真的可以吗？”
安东停下脚步，转过头，似乎有些惊讶，“伊格妮丝可是告诉过我，说你是尊贵的高天龙族，绝不能被凡人所乘骑，她还郑重警告我，说有类似想法是要受冰刺穿心之刑的。”
伊索尔德明显愣了下，苍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无奈。她摇了摇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想要低调行事呢……”
当然，你可是我的底牌啊，安东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伊索尔德微微停顿，声音里有些苦涩，“高天之国早已覆灭，和我交往，也无须再遵守那些礼节了。”
她的目光越过安东，瞥了眼身后正在深雪中颤颤巍巍前进的阿隆索，以及裹着厚厚斗篷的塞西莉亚，眼神微微一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安东，”她再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事情，我想坦诚地告诉你。”
“你说。”安东轻轻侧过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我曾听闻过秘银之匙的传说，”伊索尔德幽幽说道，“我自己……更是特意去找寻过——耗费了数十年的光阴，踏遍了北境传闻中的遗迹和秘境……”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伊索尔德转过头，苍蓝色眼眸直视着安东：“如果此行，真能获取这把遗物，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使用它，穿梭回去……”
“然后呢？”
安东打断了她，眉头紧紧皱起，“你会提前向莫维登下跪认输？祈求祂不要迁怒于你弟弟吗？”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向伊索尔德心脏，“你已经用失败和自责折磨了自己一千年！现在，你还想让过去的自己放弃尊严，带着这一千年积累的痛苦和屈辱，去向诸神跪地求饶吗？”
女骑士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箭矢击中，寒意不受控制地溢散，使安东的甲胄上结起厚厚的冰霜。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安东却伸出手来，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女骑士无法挣脱。
“安东……”她近乎恳求道。
“我不会同意。”安东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会尽可能毁掉这把钥匙！过去无从改变……占据往日的躯壳，操控过去的灵魂，来赎清自己现在的遗憾，这太自私了！”
他当然也有想救的人，想改变的事，但这种力量太过诡谲，最终都会导向于自己的野心，变成肆意妄为的资本。
更何况，如果落到那些索求无度的野心家手中……
有些门，或许本就不该被开启；有些钥匙，或许本就不该被铸造。
他盯着伊索尔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实在想要，就踏着我的尸体去拿吧！”
伊索尔德垂下头，冰蓝色长发遮住了脸庞，她没有挣扎，任由安东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反而带来些许安心。
沉默了片刻，她才低声说道：“谢谢你的坦诚，安东。”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抬起了头，眼神已恢复了平时的沉静：“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二点——那个女孩，塞西莉亚·卡特，一定另有目的。”
安东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不远处那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点了点头。
“龙族苦寻数十年而不可得的遗物，卡特家族……居然能守口如瓶地秘密传承了数百年？”
伊索尔德低声说道，“而她，一个刚刚经历灭族惨祸的幸存者，才从坟墓里爬出来，就急匆匆地向我们，尤其是向你，公开这个足以震动帝国的秘密？”
她稍稍停顿：“这太过主动，也太过轻易了，而卡特家族恰好已举族覆灭，死无对证。因此，她到底对我们说了多少真话……谁也不知道。”
“公主殿下，”安东不禁低声赞叹，“你还真是越来越敏锐了。”
“这一千年来，”伊索尔德轻轻哼了声，鼻头微微翘起，“我只学会了一点，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那些看似无害，实则暗藏祸心的人。
“我也有些怀疑。”安东点头同意，目光深沉。
这也正是他明知塞西莉亚可能心怀鬼胎，却依旧愿意带上她的原因——
与其让她在暗处搞小动作，不如放在眼皮底下，无论这个小小的阴谋家想耍什么把戏，他都有信心能在第一时间阻止，并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第三点，”伊索尔德眼神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被风雪笼罩的山峦，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些冷……”
如果这句话是从那个裹紧斗篷、依旧抖得像筛糠一样的酒鬼骑士口中说出；或者是由那个死死抱着马脖子、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马鬃里取暖的塞西莉亚来抱怨，安东都不会有丝毫惊讶。
可这句话，是从伊索尔德口中说出的。
她是冰霜的宠儿，是寒冷的主宰，她居然会说……
感觉有些冷？
安东握紧了腰间的冥犬，全身肌肉绷紧，血族直感迅速蔓延开来。
空气中的寒意确实变得不同了，不再是寒风和暴雪带来的酷寒，而是带着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诡异气息。
不仅如此，安东不自觉地摸向腹部，突然间，好饿……
明明早上才刚刚啃过黑面包，此刻，他却感觉胃部一阵痉挛，整个人饿得发慌。
甚至，安东摇了摇头，有种想要茹毛饮血的冲动。
伊索尔德停住脚步，看向前方被暴风雪模糊的山隘，眉毛微微蹙起：“这山里有什么东西……连我都未曾见识过。”
“远比我们后面那三个跟踪者，要强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