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整个军区招待所浸染得一片死寂。只有几盏孤零零的岗哨灯,在寒风中投下惨白而警惕的光晕。
招待所外围,一片不起眼的树林里,两个身影借着树干的掩护,死死地盯着那栋戒备森严的建筑。其中一人,是陆长风最信任的旧部,侦察连出身的李援朝。而他身旁,则是一个身形瘦削、神情紧张的中年男人。他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就是张立国,那个被高建国派人从一个偏远农场里“请”回来的、当年被林副主任胁迫的关键档案管理员。
“张哥,别怕。团长都安排好了。”李援朝压低声音,语气沉稳地安抚着,“待会儿听我指令,动作一定要快。”
张立国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怀里的,不仅仅是一份尘封已久的档案,更是他被压抑了数年的良知,和洗脱陆家父子污名的唯一希望。那份未被销毁的原始会议记录复印件,详细记载了当年陆老将军对那个项目风险的尖锐批驳,以及林副主任是如何在会后私下找到他,要求他篡改记录,将“路线错误”的定性,偷换成无关痛痒的“技术性否定”。
就在此时,招待所三楼,那个被铁栏封死的窗户后面,一盏灯突兀地闪烁了两下,随即熄灭。
这是信号!
李援朝精神一振,立刻拿出一部伪装成送餐保温桶的设备,对准了招待所的供电主线路方向。他按下一个隐蔽的按钮。
与此同时,招待所内部。
陆长风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审查”,正躺在床上假寐。他通过精密计算,已经掌握了这栋楼的电路分布。就在李援朝发出信号的瞬间,他将一根从牙刷柄上磨下来的、细长的金属丝,精准地探入了墙角一个老旧插座的缝隙中。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弧跳动声响起。
下一秒,三楼整个东侧走廊的照明和监控设备,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电力故障!”
“快!去配电室!三楼东区全面停电了!”
楼道里瞬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低声的咒骂。审查组长王强带着他的几名核心成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动,骂骂咧咧地冲向了楼下的总配电室。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
陆长风所在的房间门口,瞬间变得空虚。
就是现在!
陆长风如猎豹般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迅捷而无声。他用那把打磨了数日的牙刷柄,熟练地拨动了房门上那道看似牢固、实则结构老旧的暗锁。只听“咔哒”一声微响,门开了。
他闪身而出,整个人融入走廊的阴影之中。李援朝已经利用这短短几十秒的混乱,如同鬼魅般潜入了楼内。两人在楼梯拐角的一个监控死角,迅速交接。
“团长!”李援朝将公文包和一把微型手电递给陆长风。
陆长风没有废话,接过公文包,迅速打开,借着手电的微光,那份泛黄的档案赫然在目。
张立国在另一侧的阴影里探出头,指着档案中一处用红笔画出的批注,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团长,您看这里!林副主任当年曾私下要求我,将陆老爷子提出的‘路线方向存在重大错误,必须立刻停止’的反对意见,强行修改成‘存在技术性否定意见,建议暂缓’。他说……他说他这是在保护陆老爷子,怕老爷子因为话说得太绝,被彻底打压。”
陆长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
“所以,他现在构陷我泄密,就是为了掩盖他当年为了往上爬,不敢坚持原则,甚至刻意歪曲我父亲正确意见的事实?”
“是的!”张立国重重点头,“他就是怕这件旧事被翻出来,影响他更进一步!而且……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一直记恨陆老爷子当年看穿了他的投机本质!”
动机!这才是最致命的证据!
相比于那些可以被伪造和辩驳的技术证据,这份直指林副主任内心最阴暗角落的“动机”证据,将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长风迅速用一个微型设备,将这份关键档案的内容完整地扫描下来,然后通过李援朝带来的、一个只连接高建国办公室的单向加密线路,瞬间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将所有东西交还给李援朝,低声命令道:“立刻带张先生离开,走备用路线,确保安全!”
“是!”
李援朝带着张立国,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陆长风迅速返回房间,锁好门,将自己弄乱的被褥重新铺好,然后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伪装出一副被刚才的停电惊吓到的模样。
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陆长风知道,他已经将一枚足以引爆整个棋局的炸弹,送到了最该去的地方。
他闭上眼,在心中向苏晚晴发出了一个模糊却清晰的信号:“风暴中心,即将转移。”
今夜之后,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将彻底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