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胖子被抓的消息让林家陷入死寂。晓梅脸色苍白，卫国拳头捏得咯咯响，晓雨抓着姐姐衣角不敢出声。
林向阳盯着窗外灰暗天空。那枚刻着“西郊”的制服纽扣灼烧着他的神经。
“按计划做。”林向阳声音很稳，“晓梅去街道办找李主任，卫国守家。我得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卫国急问。
“确认周胖子关在哪里，对方什么来头。”林向阳抽出西城区简图，手指点在“西郊”，“对方送纽扣可能是警告，也可能是试探。我必须知道情况才能想办法。”
晓梅眼圈红了：“太危险了。”
“我不硬闯，只在外围看看。”林向阳从布包取出小镜子、石灰粉和磨尖的辐条，“天黑前一定回来。”
他换上深灰色棉袄，藏好工具和干粮，最后看了眼弟妹：“守好家。”
门外寒风凛冽。大杂院异常安静，邻居们都门窗紧闭。只有钱叔家门开了一条缝——林向阳能感觉到门缝后的目光。他没回头，径直走出胡同。
走出胡同口，他先朝街道办方向走几十米，突然拐进小巷，迅速脱掉外衣露出蓝色褂子，将棉袄塞进砖堆用枯草盖好。换装完成，他绕道朝城西走去。
一路上他保持警惕，不断变换路线，用袖口小镜子观察身后。没有明显跟踪者，但被窥视感依然存在——仿佛整座城市都是监视网。
上午十一点，他来到西城区边缘。再往西就是真正的“西郊”：大片荒废厂房和空地，人迹罕至。
林向阳站在土路口望向荒凉景象。寒风卷起尘土残雪，破败建筑像沉默巨兽。要在这么大区域找到关押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掏出那枚制服纽扣仔细端详。徽记磨损严重，但边缘有细小纹路——像编号或标记。这不是普通纽扣。对方故意留下线索。
为什么？警告？还是诱饵？
他收起纽扣扫视荒原。关押点需要建筑遮蔽、交通便利但不显眼、内部勉强可用。他想起废品站刘海中提过的信息：西郊有个废弃五金仓库，位置偏但靠近土路。
那里最符合条件。
林向阳没直接前往，而是绕到西郊北侧枯树林穿行。树林安静，只有风声鸟叫。他脚步轻快，留意地面——冻土上有模糊车辙印。
吉普车轮胎印。花纹特别，印痕较新，不止一辆车。
他心中一动，顺车辙印望去，正是仓库方向。他更加小心，每走几十米就观察四周。
二十分钟后到树林边缘。前方百米处矗立着灰扑扑建筑：红砖墙、铁皮顶、窗户钉着木板。旁边院子墙半塌，堆着锈铁桶废木料。
正是那个废弃仓库。门口停着一辆绿色吉普车。
林向阳瞳孔微缩，躲到枯树后用小镜子观察。仓库大门紧闭，侧门虚掩。院子里没人，门口有新鲜大皮鞋印。吉普车里也无人。
太安静了。周胖子很可能在里面。
他不敢贸然靠近，保持隐蔽观察半小时。仓库毫无动静。反常的安静——除非周胖子已被转移，或对方根本不在。
正犹豫时，远处传来发动机声。
他心头一紧，完全藏身树后。
土路上，又一辆绿色吉普车驶来，停在仓库门口。下来三人：中等身材制服男（正是红星饭馆那人），后面跟着高个蛮横男和拎布包的矮个。三人低声交谈后推门而入。
门重新关上。
林向阳心跳加速。确定了：这里是据点，周胖子应在里面。
但不能轻举妄动。对方至少五六人，有车有组织。他一人不可能救人。
需要帮手或制造混乱。报警？对方自称“公家”，派出所未必敢管。找街道办？李主任插不上手。找沈怀儒？远水解不了近渴。
苦思时，仓库侧门又开。中等身材制服男出来，点烟慢抽，目光扫视四周。
林向阳屏息不动。
制服男抽完烟踩灭烟头，转身回仓库。整个过程没发现百米外的林向阳。
但林向阳注意到细节：扔烟头时，制服男手腕露出黑色东西——像表带但更宽，上有小屏幕。
那是什么？1950年代国内没有电子表。对讲机？还是其他设备？
这细节让他更确信：这批人绝非普通部门，装备超时代常规。
必须尽快离开。
又等几分钟，确认无新动静，他悄声后退，沿原路退出树林。
返回路上心情更沉重。对方人力和装备超预期。周胖子处境危险，他似乎无能为力。
但真没办法吗？
想起“守夜人”的话：“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自己承担风险。”顾师傅警告：“有些人想让它永远消失，连同知道它存在的人一起。”
周胖子因他被卷进来。不管，周胖子什么下场？
管，又能怎么做？
脑中闪过大胆念头：也许不需要直接救人。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制造压力逼他们放人——比如把他们据点情况透露给真正能管的人。
比如公安系统的王建国。
沈怀儒给的“王建国”便笺。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但现在也许到了时候。
怎么联系？直接找王建国太冒险。万一王建国和那伙人有关？万一消息走漏？
需要更安全的方式。
边走边思索，不知不觉回西城区边缘。天色渐暗，铅云低垂，又要下雪了。必须天黑前赶回家。
正要加快脚步，眼角瞥见街对面巷口站着一个人。
佝偻背，拿旱烟袋，慢悠悠抽烟。
是钱叔。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向阳心中警铃大作，假装没看见继续走。
但钱叔目光准确锁定他。那目光不是惊讶疑惑，而是……了然。仿佛早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早知道他去哪做了什么。
林向阳脚底升起寒意。这神秘邻居到底知道多少？
他没停留，走过街口拐进另一条胡同。走出很远回头，巷口已空，钱叔不见踪影。
但知道不是幻觉。钱叔在跟踪“观察”，且掌握比想象中更多的信息。
他加快脚步回大杂院。
脑中各种线索疑问交织成乱麻：西郊制服人员、神秘装备、周胖子处境、钱叔窥视、苏秀兰监视、“守夜人”期限、福顺旅社三人组……
所有像越收越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