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茶棚下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林向阳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老人。
虽然穿着臃肿的棉袄，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旧毡帽，但那双眼睛——锐利、明亮，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光——绝不属于老人。
而且，那张脸……
林向阳在距离茶棚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心脏狂跳。
他认识这个人。
不，不能说认识，只是见过。
在市级评选的会场外，在人群的角落里，那双沉默注视的眼睛。
是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身份不明的观察者！
“来了。”对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中气十足，明显是刻意压低了嗓音。
林向阳没有立刻接话，目光快速扫过对方全身。
灰色棉袄很普通，但浆洗得挺括，袖口磨损处针脚细密，不像普通百姓的手艺。
旧毡帽下露出的头发花白，但发根处隐约可见黑色——可能是染的，或者戴了假发。
坐姿看似随意，但腰背挺直，双手自然垂在膝上，手指关节粗大，虎口有厚茧——这是长期握枪或者工具的手。
最关键的是，对方的目光。
平静，深邃，像两口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林向阳能感觉到，那目光里有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透。
“你是谁？”林向阳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
“送信的人。”对方没有直接回答，指了指旁边的破凳子，“坐。”
林向阳没有动：“‘关乎碎片安危’——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手里的东西，很多人想要。”对方语气平淡，“有的想用它换钱，有的想用它邀功，有的……想用它做更多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向阳继续装傻。
对方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些许讽刺：“林向阳，十七岁，红星街道第七中学高二学生，父母双亡，烈属，带着三个弟妹生活。市级青少年科技创新评选一等奖获得者，‘向阳学习小组’发起人，街道‘技术革新模范’……”
他一口气说出了林向阳的几乎所有公开信息。
“你最近接触过顾师傅，在绒线胡同47号。你手里有一块带有‘θ-k’标记的金属碎片，是秦砚给你的。你还收到了张麻子的密信，知道福顺旅社住了三个可疑的人，黑市上有人在高价收购特殊金属。”
每说一句，林向阳的心就沉一分。
对方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你们在监视我。”林向阳不再掩饰，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监视，是观察。”
对方纠正道，“从你得了市级一等奖开始，你就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后来你去绒线胡同，接触顾师傅，拿到碎片……你的每一步，都有人看着。”
“你们是谁？”林向阳盯着对方的眼睛，“‘盾’组织？”
对方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平静：“‘盾’……你知道的不少。”
“秦砚老先生给的线索。”林向阳试探道，“他让我去找顾师傅，说那里可能有答案。”
“秦老……”
对方喃喃了一句，似乎在思索什么，随即摇摇头，“他不是我们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那你们是谁？”林向阳追问。
对方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很危险。”
“因为碎片？”
“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
对方的目光变得锐利，“‘θ-k’材料，涉及到国家重点工程的关键设备。它的配方、生产工艺，都是最高机密。现在，有一块碎片流落在外，落到了一个学生手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向阳心中一震。
他虽然猜到碎片重要，但没想到会涉及“国家重点工程”。
“意味着……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它。”他低声说。
“对。”
对方点头，“而且不止一方。黑市上那些收购者，只是小角色。真正麻烦的，是那些藏在更深处的人——他们可能来自内部，也可能来自外面。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拿到碎片，还要搞清楚碎片是怎么流出来的，背后有没有更大的漏洞。”
“你们是来保护碎片的？”林向阳问。
“我们是来提醒你的。”
对方纠正道，“碎片在你手里，你就是靶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碎片交给我们，我们保证它回到该去的地方，你也从此安全；第二，继续留着它，但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可能就不只是监视和试探了。”
林向阳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快速思考。
对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果是真的，交出碎片似乎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他凭什么相信对方？
万一对方就是“藏在更深处的人”之一呢？
如果是假的，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目的就是骗走碎片。
“我怎么相信你？”林向阳直视对方。
“你不需要完全相信我。”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你可以验证。”
“怎么验证？”
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扔了过来。
林向阳接住，入手沉甸甸的。
他警惕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金属——和他手里那块“θ-k”碎片很像，但形状不同，上面也有标记，但不是“θ-k”，而是一串复杂的代号和数字。
“这是同一批材料的不同部件。”
对方说道，“你可以拿回去对比材质、硬度、光泽。也可以去找顾师傅——他认得这东西。”
林向阳仔细查看那块金属。
触感、重量、色泽，确实和他那块碎片极为相似。标记的刻印风格也一致，只是内容不同。
“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他问。
“我们一直在追踪这批流失的材料。”
对方语气沉重，“‘θ-k’不是唯一的。同一批生产的高性能合金，用在不同的关键设备上。但过去两年，陆续有边角料、残次品甚至完整小部件从正规渠道‘消失’，流入黑市，或者……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中。”
林向阳想起了张麻子情报里提到的“高价收购特殊金属边角料”。
“是内部有人倒卖？”他问。
“可能更复杂。”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有可能是管理漏洞，也有可能……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