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梅将奖状仔细地压在炕席下，用旧木板压平——这是家里最“贵重”的保存方式了。
卫国则小心地将模型搬到墙角，用破布盖好。
晓雨已经被林向阳放到炕上，盖好被子，睡得香甜。
林向阳从怀里取出那个装着奖金的信封，在炕桌上打开。
里面是崭新的十元钱。
在这个年代，十元钱是一笔巨款。
一个熟练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三四十元。
对于林家来说，这几乎是他们大半年的生活费。
兄妹三人的眼睛都亮了。
“大哥，这么多钱！”晓梅的声音有些发颤。
卫国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张纸币。
林向阳拿起钱，仔细数了一遍，然后分成两份。
“这五元，”他将其中五元推到晓梅面前，“你收好，作为咱们家的‘发展基金’。以后买书、买本子、交学杂费，还有万一有急用，就从这里出。”
晓梅郑重地接过钱，用力点头：“嗯！我会记好账，每一分钱怎么花的都写清楚！”
“剩下的五元，”林向阳看向卫国和炕上睡着的晓雨，“明天去供销社，买五斤白面，再买点肉。咱们……包一顿饺子。”
“饺子！”
卫国差点喊出来，连忙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和狂喜。
就连一向沉稳的晓梅，也忍不住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上一次吃饺子，还是父母在世的时候，已经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林向阳看着弟妹们脸上纯粹的喜悦，心中那份沉重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奋斗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能过上好日子，脸上能有这样的笑容吗？
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神色重新变得严肃。
“钱的事，就咱们三个知道。”
他压低声音，“出去谁也不能说，包括要好的同学。有人问起奖金，就说发了些学习用品和粮票，明白吗？”
“明白！”晓梅和卫国齐声应道。
他们经历过饥饿，经历过被觊觎，太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林向阳继续道：“奖状的事，估计明天就会传开。王主任那边，肯定不会甘心。学校里，可能会有人酸，有人挑刺。你们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咱们不争不吵，就说‘谢谢学校培养’，‘还要继续努力’。姿态要低，话要软，但心里要有数。”
“大哥，我知道了。”
晓梅点头，“明天去学校，我就把奖状交给陈老师，让老师处理。”
“嗯。”
林向阳赞许地点头，妹妹越来越沉稳了，“卫国，你在学校，要是有人挑衅，尤其是周胖子那伙人，能忍就忍，实在不行就找老师。不要动手，咱们现在不能给人留把柄。”
卫国挠挠头，有些不服气，但还是瓮声瓮气地答应了：“知道了，大哥。”
安排完这些明处的事情，林向阳沉默了片刻。
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晓梅敏锐地察觉到了大哥的异样，小声问：“大哥，还有事？”
林向阳从内衣口袋里，又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韩老那张字条。
一样是用软布包着的“θ-k”金属碎片。
他将字条摊开在桌上，晓梅和卫国凑过来看。
“图书馆……秦？”
晓梅轻声念出，疑惑地抬头，“是上次来的那个秦爷爷？”
“是他。”
林向阳点头，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碎片，“韩老在暗示我，关于这块碎片、关于‘θ-k’材料的谜题，下一步的线索，在秦老先生那里。”
卫国看看碎片，又看看字条，憨直的脸上露出担忧：“大哥，那个秦爷爷……感觉神神秘秘的。还有韩老，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找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林向阳没有立刻回答。
危险吗？
当然危险。
从接触到“盾”的笔记本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触碰一个危险的领域。
秦砚的出现，韩老的暗示，都表明这个领域的水深不可测，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
但，他有选择吗？
调查组虽然暂时退去，但“刊号问题”的把柄还在对方手里。
王主任、马科长虎视眈眈。
暗处的“生产设备革新办公室”和眼镜男一伙，绝不会因为他得了个一等奖就放过他。
那块“θ-k”金属碎片，以及背后代表的材料困局，既可能是炸弹，也可能是筹码。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弄明白自己到底卷入了什么，需要找到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甚至反制对方的力量。
秦砚和韩老，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提供指引的人。
“危险肯定有。”
林向阳最终开口，声音平静，“但咱们现在已经站在了风口上，躲是躲不掉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又要付出什么。”
他看向弟妹：“明天，我去图书馆找秦老先生。晓梅，卫国，你们照常上学。记住，不管谁问起我去哪儿，就说我去图书馆还书、看书。尤其是如果王主任或者学校其他人问起来，就这么说。”
“大哥，我陪你去！”卫国立刻说。
“不行。”
林向阳摇头，“人多了反而显眼。我一个人去，目标小。你们在学校，要表现得一切正常，不能让人看出异常。”
晓梅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担忧，但她知道大哥的决定一定有道理。
她重重点头：“大哥，你放心，我们会小心的。你……你也要小心。”
家庭会议结束，夜已深沉。
晓梅和卫国也上炕睡了。
林向阳吹熄煤油灯，却毫无睡意。
他坐在黑暗里，手中紧紧握着那块金属碎片和韩老的字条。
窗外的风声呜咽，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市级评选的胜利，就像暴风雨前短暂的光亮。
荣誉的光芒之下，是更深的阴影和更汹涌的暗流。
而明天去见秦砚，或许就是踏入那片阴影的第一步。
第二天一早，林家兄妹像往常一样起床、吃饭。
晓梅将奖状仔细地放进书包，卫国虽然记着大哥的叮嘱，但脸上还是掩不住喜气。
晓雨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今天早上的窝头格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