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晕眩感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从沈青的感知中剥离。
脚下传来了熟悉的、微带摇晃的坚实触感——是她那艘小小的、安静的迷你阳光号的甲板。
带着海水咸腥和阳光味道的风吹拂在脸上,带着现实的清晰感。
她回来了。从那些交织着鲜血、泪水、希望与布局的过去碎片中,回到了这个属于“现在”的时间锚点。
身体的感觉很糟糕。不,准确说,是内里糟糕,外面被强行修补好了。
功德金光不愧是最本源的力量之一,在她回归的瞬间便自动运转,如同最温和坚韧的丝线,将她体内那些因强行穿越、干预因果、承受反噬而濒临崩溃的灵脉、脏器、乃至神魂上的可怕裂痕,一丝丝、一缕缕地缝合、修补、加固。
痛楚依旧残留在每一寸骨骼肌肉的记忆里,但更深处,是一种被掏空般的虚乏——那是生命本源被持续燃烧后留下的空洞。
她甚至能“看”到,自己原本如墨瀑般的发丝,从发根处开始,悄然褪去浓黑,染上了一层冰冷的、如同月光凝结般的银霜。
这银白色并非苍老,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光泽,与末端残余的墨色自然过渡,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带着破碎美感的银黑渐变。嗯,不难看,就是有点……醒目。
她心念微动,身上那件穿越时穿的月白法衣自动变幻,换成了一件款式更简洁、长及脚踝的鸽灰色毛呢大衣,高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布料本身细腻的纹理,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隔绝了海风,也带来一丝暖意。很保暖,也……很适合她现在这副“刚从生死线爬回来需要静养”的伪装。
刚换好衣服,脚步甚至没来得及挪动一下——
“噗——!”
毫无征兆地,一大口混杂着暗金色光点的鲜血猛地从她喉咙里呛咳出来,喷洒在干净的甲板上,触目惊心。
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五脏六腑瞬间移位般的剧痛席卷全身,刚刚被功德金光勉强粘合、修复的灵脉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蜘蛛网般蔓延开来!这是更深层的、源于过度透支和时空悖论的反噬,来得凶猛而酷烈。
“呜!阿青!” 一个带着哭腔的、细嫩的惊呼声在她耳边响起。
沈青勉强侧头,看到自己肩头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精致白色小裙子、戴着顶迷你路飞同款小草帽的小女孩,脸蛋圆嘟嘟,眼睛是清澈温暖的琥珀色,此刻正蓄满了泪水,小手死死抓着她大衣的领子,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无措。
是梅丽。被她用养魂玉和灵木重塑身躯、容纳了黄金梅利号船精灵真灵的小梅丽。此刻她也随自己一起回归,并且似乎因为契约和秘境灵气的滋养,灵体彻底稳固,能化形了。
“没……没事。” 沈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抬手,用手背蹭掉嘴角残留的血迹,动作有些吃力。
功德金光的修复之力再次涌上,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抚平那些新出现的裂纹。
痛楚在缓慢消退,但虚脱感更重了。她对着泫然欲泣的小梅丽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极淡的笑容,“别怕,小伤。很快……就好。”
梅丽抽了抽鼻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落在沈青肩头的大衣上,晕开深色的小点。
她伸出小手,想碰碰沈青苍白的脸,又不敢,只是紧紧挨着她的脖颈,小声啜泣:“阿青……疼……梅丽吹吹……”
沈青心里微软,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她的小草帽。她需要立刻回船舱调息,这次的反噬比她预估的还要麻烦。
然而,就在她刚迈出一步,身形还微微踉跄时——
左手食指上,那枚古朴的通讯戒指,毫无征兆地、疯狂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不是一下两下,而是像发了疯一样高频颤抖,连带她的手指都被震得发麻!紧接着,戒指表面爆发出刺目的、五颜六色的光芒——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金的……各种代表不同联络人、不同紧急程度的光点疯狂闪烁、跳跃、堆积,几乎要把戒指本身都淹没!
与此同时,无数道杂乱无章、蕴含着焦急、兴奋、暴躁、八卦、怒吼、求助等无数情绪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不管不顾地、一股脑地顺着戒指与她的神识链接,轰然冲进她的脑海!
“阿青阿青阿青!我是路飞!我找到肉了!你快来!我们结婚吧!!!”
“阿青大人!路飞先生他……他把摩根斯的广播塔拆了!对着全世界喊要和你结婚!!”
“呋呋呋呋……有趣,真有趣。海贼王求婚,对象是你?”
“姐姐姐姐!路飞叔叔好吵!他把新和服当成旗子挂桅杆上了!”
“阿青!你在哪儿?!看到新闻了吗?!路飞那白痴——!!!”
“阿青小姐!万分抱歉!在下没有看好路飞阁下!他、他抢了海军G-5支部的扩音电话虫……”
“路飞前辈又跑掉了!这次是朝着蛋糕岛方向!罗船长快气疯了!”
“阿青,我是马尔科,这边有点……混乱。路飞好像误会了,以为‘结婚’就是‘开最大宴会’……”
“布鲁克:呦嚯嚯嚯!阿青小姐!路飞先生为您创作了一首新的求婚之歌!要听吗?虽然只有‘肉’和‘结婚’两个词不断重复……”
“阿青!我是娜美!我的钱!我的贝利!路飞那个混蛋又闯祸了!维修费账单像雪片一样飞来!你快管管他!!!”
信息太多太杂太吵,沈青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举办摇滚演唱会的马蜂窝。
她下意识地屏蔽掉大部分过于激动和无关紧要的嚎叫,抓住了几个关键信息:路飞?找她?结婚?广播?全世界?蛋糕岛?
什么跟什么?她只是离开了几天吧?,现实世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路飞那家伙脑子里又进了什么奇怪的海水?结婚?他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个词,又理解成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捏了捏眉心,试图理清这团乱麻。然而,通讯戒指的疯狂震动还未停歇,一个特定的、带着沉稳冷硬气息的通讯请求,强行挤了进来,优先级很高。
沈青接通。对面传来路奇那特有的、低沉平稳、但此刻似乎隐含着一丝极其微妙波澜的声音,透过电话虫模拟,有些失真:
“阿青。”
“嗯。” 沈青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有些哑。
对面沉默了两秒,路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不确定的探寻:“你……回到过去,见过我。在圣波布拉,红房子。”
不是疑问,是陈述。语气很肯定。
沈青靠着船舷,微微挑眉。看来,大规模介入过去因果,尤其是与现在强关联人物的因果,即使有幻阵和修正力量遮掩,依旧在当事人灵魂深处留下了印记,随着她这个“干涉者”回归现世,这些被“覆盖”的记忆开始复苏了。
“嗯。” 她又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怎么了?记忆恢复的感觉……怎么样?”
“……”
电话虫那边的路奇,忽然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沈青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肯定又是那副冷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那双金色的眼睛深处,或许正翻滚着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圣波布拉的记忆……卖艺的狼狈,被“挟持”治疗的憋屈,那个混乱又吵闹的红房子,还有……最后那个猝不及防的、柔软的吻。
过了好几秒,就在沈青以为通讯断了的时候,路奇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比刚才更低,更沉,也更……干涩。
“……可以。”
说完这两个字,他似乎觉得不够,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力量恢复得很彻底。暗伤……没了。”
沈青笑了一声。真是标准的“路奇式”反馈。甜蜜?感动?不存在的。只有“还可以”和对身体状态的确认。但能让他主动联系,问出这句话,已经是某种巨大的进步了。
“路奇!让我说让我说!” 电话虫那边传来卡库急切的声音,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不止他们两个。
很快,卡库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兴奋和好奇:“阿青!真的是你!那段记忆是真的!我就说总觉得你眼熟!你还用留影石偷拍我们卖艺了对不对?长颈鹿那个!还有偎取哭戏假的那个!你是不是存着当黑历史了?!”
沈青:“……” 这都什么跟什么。“没有偷拍。只是路过。”
“我不信!” 卡库的声音贼兮兮的,“你肯定拍了!不过算了……话说回来,阿青,我们多了那段记忆,那其他人呢?比如草帽小子他们?也会想起来吗?”
沈青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风景,缓缓道:“会。所有与我直接相关、因果纠缠较深的‘过去干涉’,记忆都会不同时间复苏。但结果……会有些细微的不同。
大的轨迹,不会变。” 比如,该发生的悲剧“发生”了,该活下来的人“活”了,该有的仇恨和成长,也依然存在。只是多了些温暖的“幕后”真相,和一份跨越时空的、沉重的牵挂。
“阿青!阿青!听得到吗?是我,洛基!” 电话虫那边又换人了,巨人王子爽朗(但此刻透着焦头烂额)的大嗓门传来,震得电话虫都晃了晃,“你可算有消息了!快点!赶紧把那几个活宝找回来吧!艾尔巴夫快要被他们拆了!不,是快要被路飞拆了!娜美现在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连同宫殿一起卖了赔钱!太可怕了!”
洛基的声音里充满了“家长面对熊孩子捣蛋后烂摊子”的崩溃感。
沈青几乎能想象艾尔巴夫此刻是怎样一幅鸡飞狗跳的场景。
“我知道了。” 沈青叹了口气,“他们现在在哪儿?”
“蛋糕岛!” 洛基语速飞快,“路飞不知道发什么疯,带着萨博和艾斯就往那边冲,说是要去找你,顺便开‘婚前宴会’!山治和索隆,还有那个刺猬头基德和特拉法尔加也追过去了!现在那边打成一锅粥了!萨博和艾斯也刚赶过去拉架!总之,你快去!只有你能按住路飞了!对了,孩子们都很好,很想你,你忙完赶紧回来!”
蛋糕岛?又是蛋糕岛?沈青揉了揉额角。难怪通讯戒指里关于那边的信息格外嘈杂。
挂了洛基的电话,沈青没有立刻动身。她闭上眼,强忍着神魂的不适和身体的虚乏,将神识缓缓铺开,循着与那几个人之间清晰或模糊的因果线,尝试感应他们的具体位置和状态。
首先捕捉到的是索隆的气息——凌厉,强盛,但位置……飘忽不定,而且似乎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荒岛?
他们不是应该……哦,感知延伸过去,沈青“看”到了一点模糊的画面:绿藻头剑士正和一个发型像白色盆栽的老剑豪打得昏天暗地,剑气纵横,把半个小岛的地皮都犁了一遍,两人脸上都带着畅快又凶狠的笑。
罗抱着鬼哭,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远处一艘极地潜水号旁边,额头上爆着十字青筋。贝波在劝,夏其和佩金在加油(看热闹不嫌事大)。
又迷路了。还顺手打了个架。不愧是索隆。罗他们看来是在“寻找迷路剑士”的任务中,再次被带偏了节奏。
接着,是蛋糕岛方向的感应。那里混乱的能量波动简直像一锅煮沸的岩浆!好几股强大的气息纠缠碰撞。
其中一股最为暴躁炽烈,充满了金属的锋锐感和破坏欲——是基德。
他似乎在和什么人激烈对战,电磁炮的轰鸣和金属扭曲的巨响隐约可闻。另一股冷静、强大、带着年糕般的柔韧与粘稠——是卡塔库栗。
对了,基德是击败大妈的“仇人”,在人家地盘上,卡二不找他麻烦才怪。看这动静,怕是已经拆了不少蛋糕建筑了。
另一处,是山治的气息——灵动,炽热,但透着一股子尴尬和闪躲。他似乎在……被一群人围追堵截?其中有几道气息带着甜点特有的甜腻和愤怒,是大妈的儿女们。
还有一道……属于布琳的气息,柔弱,伤心,复杂。沈青恍然,山治这是在面对“前未婚妻”和“前大舅哥小舅子”们的混合双打?以山治的骑士道,估计是打不还手,骂……可能也不敢还口,只能狼狈躲避。难怪感知里他的气息那么憋屈。
而混乱的中心,一股最没心没肺、橡胶球一样跳脱、还夹杂着“肉!肉!阿青!”零星意念的气息——除了路飞没别人。他好像完全没受到周围惊天动地战斗的影响,正在某个大概是厨房或者仓库的地方大快朵颐,吃得欢实,顺便抓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问“看见阿青了吗?”。
萨博和艾斯的气息也刚到不久,两团灼热的火焰正在试图插入战团,一个用龙爪手分开打架的人,一个用火焰圈出隔离带,大喊着“别打了!都是自己人!”(虽然好像并不完全是),忙得焦头烂额。
沈青睁开眼,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就离开这么一会儿或者几个小时?(对她而言可能是漫长的时间跳跃,但对现实时间流速,似乎并不太久),这群人就能把新世界搅和成这样?路飞的“求婚广播”和“寻找之旅”是导火索,索隆的日常迷路是插曲,山治的“感情债”和基德的“旧怨”是炸药桶……全凑一块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吐槽的欲望。
当务之急,是去蛋糕岛,把路飞拎回来,顺便平息那场莫名其妙的混战。至于索隆……先不管他了。
“梅丽,” 她对肩头紧紧抓着自己头发、小脸还带着泪痕的小家伙说,“我们要去个热闹……嗯,有点吵的地方。怕吗?”
梅丽用力摇头,小手握拳,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重新亮起光:“不怕!和阿青一起!去接路飞!还有大家!”
“好。” 沈青直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沉静。她最后看了一眼通讯戒指里依旧在疯狂刷屏的各种信息(其中以娜美关于“贝利!账单!”的咆哮最为突出),果断暂时屏蔽了大部分。
迷你阳光号无风自动,调转方向,朝着蛋糕岛所在的方位,悄然加速。银黑渐变的长发在海风中扬起,鸽灰色的大衣下摆猎猎作响。肩头,戴着草帽的小小身影紧紧依偎。
新世界的混乱漩涡中心,一场由橡胶白痴引发的、牵扯了多方势力、旧怨新仇、感情纠葛和无数账单的超级烂摊子,正等待着它的“缔造者”之一,前去收拾。
而这位“缔造者”此刻只想把某个嚷嚷着“结婚”的草帽船长,狠狠揉成一团,塞进梅丽的泡泡瓶里关几天禁闭。
海风呼啸,带着蛋糕岛方向隐约传来的爆炸和怒吼声。新的“冒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