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广袤冰原的某处,远离核心区,也非任何已知魂兽领地的边缘地带。
这里的地势相对平缓,但冰层厚度惊人,万年不化。狂暴的风雪在这里稍显温和,却依旧将一切掩盖在单调的白色之下。
云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一片巨大的冰壁前。她依旧保持着怀抱古月娜的姿势,银眸扫视四周,数据之眼快速分析着地质结构、能量流向与环境隐蔽性。
“就这里吧。”
她选定了一处冰壁看似最厚实坚固的位置。没有动用任何声势浩大的魂技,只是空闲的左手抬起,掌心对着冰壁。
意念微动,绝对“静”之规则作用于微观层面。
前方厚重的冰层,其分子间的结构力被短暂地、精细地“静默”了极短一瞬。就是这一瞬,足够坚不可摧的万载玄冰,如同被最巧妙工匠切割的豆腐,悄无声息地分离、移动。
一个高约两米,宽一米五,深达十数米的规整冰洞入口,出现在冰壁上。被移出的冰块并未堆积在洞口,而是在云闲的控制下,分散消融于周围的风雪中,不留痕迹。
云闲抱着古月娜步入冰洞。洞内瞬间被一层柔和的银光照亮,温度也回升到普通人可以承受的范围——并非加热,而是“静”之规则将外界的酷烈寒冷完全隔绝在外。
她走到冰洞最深处,那里已被规则之力塑造成一个相对平滑的平台。她小心地将古月娜平放在平台上,又取出一件备用的、厚实柔软的银白色绒毛披风(材质非凡,取自某种早已灭绝的温和魂兽),垫在她的身下,稍稍隔绝了冰面的寒意。
做完这些,云闲后退两步,审视着自己的临时“手术室”和“病人”。
环境问题暂时解决。接下来,是处理古月娜身上那棘手的伤势。
她再次蹲下身,这次更加仔细地检查。数据之眼全力运转,结合刚才探入的规则之力反馈,开始构建古月娜体内伤势、异种能量与诅咒的详细三维模型,并尝试推演治疗方案。
“黑暗湮灭能量,属性霸道,侵蚀性强,但与龙神之力格格不入,驱逐相对容易,难点在于其与诅咒之力形成的共生关系。”
“神级诅咒……来源疑似‘腐朽’、‘痛苦’、‘灵魂剥离’等多重复合神权,与施术者执念深度绑定,已部分融入目标灵魂本源。强行拔除,诅咒反噬可能直接撕裂目标灵魂。”
“目标自身龙神本源严重亏损,自我净化与修复机制瘫痪。需先稳定伤势,补充基础生机,再设法剥离或封印诅咒,最后清除黑暗能量,引导其本源缓慢复苏。”
一套初步的、分三步走的治疗方案在云闲心中成形。步步惊心,尤其是处理那诅咒时,稍有不慎,古月娜可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或者救回来也变成白痴。
“成功率……推演计算中。”云闲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各种变量被纳入:古月娜当前状态、诅咒的活性与反击模式、自己动用规则之力的精度与消耗、可能出现的意外干扰……
片刻后,一个数字浮现:68.7%。
不算高,但足以一试。毕竟,不干预的话,成功率是0%。
云闲不再犹豫。她盘膝坐在古月娜身侧的平台边,双眸闭合,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无比沉凝。灵魂深处,那尊银色王座虚影微微震颤,更加精纯浩瀚的寂静规则之力被调动起来。
第一步:稳定伤势,补充生机。
云闲双手虚抬,掌心对着古月娜。柔和的银色光辉如同月华流水,从她掌心流淌而出,缓缓将古月娜全身笼罩。这光辉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躁动、滋养一切枯竭的奇异力量。
银光渗入古月娜的皮肤,首先作用于体表那些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那些躁动不安、试图继续侵蚀的黑暗能量,在接触到这纯粹“静”之力的瞬间,如同遇到克星,发出细微的、仿佛被灼烧的“嗤嗤”声(实际上并无声音,只是一种能量反应),其活性被大幅抑制,侵蚀进程被强行停止。
同时,银光中蕴含的微弱生机之力(并非生命规则,而是云闲以寂静规则模拟出的、促进物质与能量向“有序”、“稳定”状态回归的倾向),开始温和地刺激古月娜自身近乎停滞的细胞活性与能量循环。她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好转,呼吸也略微平稳了那么一点点。
这只是表面。更多的银光,顺着经脉,涌向她的内腑与精神核心。
内腑的破损处被一层极薄的银色光膜暂时覆盖、加固,阻止伤势进一步恶化。盘踞在心脉与精神海附近的诅咒之力似乎察觉到了外来力量的干预,变得有些躁动,释放出更多的阴冷与痛苦波动,试图冲击这新来的银色力量,并加深对古月娜灵魂的缠绕。
云闲不为所动。她控制着银光,并不与诅咒之力正面冲突,而是像最耐心的泥瓦匠,一点点在诅咒之力与古月娜脆弱的灵魂、心脉之间,构筑起一层层极其纤薄、却坚韧无比的“静之隔离层”。这隔离层不能完全阻挡诅咒的影响,但可以大幅减缓其侵蚀速度,为古月娜赢得喘息之机,也为后续步骤创造条件。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云闲需要精准控制每一丝规则之力的强度、属性和作用点,既要有效,又不能对古月娜本就脆弱的身体和灵魂造成二次伤害。她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神情依旧专注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洞内只有银光流转,以及古月娜逐渐变得稍微均匀一些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闲缓缓收回双手,笼罩古月娜的银光也随之淡去。
第一步,初步完成。伤势恶化被止住,生机得到微弱补充,灵魂与核心要害被暂时隔离保护。古月娜的状态虽然依旧危重,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油尽灯枯。
云闲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调息了片刻。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消耗不小。但她没有休息太久,因为那诅咒之力正在适应“静之隔离层”,虽然缓慢,但确实在试图渗透。
必须尽快进行第二步:处理诅咒。
而这第二步,远比第一步凶险。需要她的意识,更加深入地与古月娜的灵魂接触,甚至可能短暂进入她的精神世界。
云闲看着平台上依旧昏迷,但眉宇间痛苦似乎稍缓的古月娜,眼神复杂。
真的要为了一个“样本”,做到这一步吗?深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尤其是银龙王这种存在的精神世界,无异于闯入一座充满未知陷阱的古老城堡。稍有不慎,自己的意识也可能受到污染或创伤。
而且,在对方精神世界内与神级诅咒对抗,变数更多,风险更大。
似乎是感受到了云闲的犹豫,或者是第一步的治疗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昏迷中的古月娜,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的嘴唇翕动,发出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轻得如同梦呓:
“……不……能……死……还……不能……”
云闲眸光一凝。即使意识沉沦,执念依旧如此深刻吗?是对于复仇的执念?对于魂兽未来的责任?还是……对于她之前意识碎片中隐约流露的、那个急迫追寻之目标的担忧?
这微弱而倔强的求生意志,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
云闲沉默了片刻,再次闭上了眼睛。
当她重新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都已消失,只剩下属于观测者的绝对理性,以及一丝下定决心的锐利。
“数据记录:开始进行‘样本保全’第二阶段操作——‘目标精神世界介入及异种神性诅咒压制尝试’。”
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无比凝练、仿佛能将一切思维都冻结的银色光芒。然后,轻轻点在了古月娜光洁的眉心。
嗡——
不同于之前的温和注入,这一次,云闲的一缕高度凝聚的、承载着她部分意识印记的寂静规则之力,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破了古月娜精神世界最外层的屏障,向着那被诅咒阴云笼罩的核心沉去。
瞬间,无数混乱、痛苦、愤怒、悲伤的记忆碎片与情绪洪流,伴随着刺骨的阴冷与腐朽感,朝着云闲这缕意识冲击而来!
冰洞内,云闲的本体眉头微蹙,点在她眉心的指尖,银光微微闪烁。
而古月娜的身体,也再次轻微颤抖起来,紫色睫毛颤动,仿佛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侵入。
真正的难关,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