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冰封森林到东海城,横跨大半个大陆,对于寻常魂师而言,即便是借助最快的魂导列车,也需数日时间。但对于能扭曲规则、缩地成寸的云闲和墨渊来说,不过是一次稍长些的散步。
当夕阳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绯红时,两人已站在了东海城熙熙攘攘的街头。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港口特有的鱼腥与魂导机械运转的金属机油气味。与史莱克城的学院气息、新星城的政治中心感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活色生香的市井气息与蓬勃的商业活力。
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五花八门,从售卖最新款魂导器的精品店,到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海鲜酒楼,再到摆满地摊杂货的夜市小街,应有尽有。魂师与凡人摩肩接踵,讨价还价声、魂导车辆鸣笛声、商贩吆喝声交织成一曲喧闹的城市交响乐。
云闲和墨渊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最普通的旅人,融入这滚滚人流。按照神识之前锁定的方位,他们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拐入一条相对安静的老街。街道尽头,一家名为“瀚海书斋”的旧书店,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店门虚掩着,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推门而入,一股陈年纸张与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店内光线昏暗,书架高大而拥挤,上面塞满了各种泛黄的古籍和旧报刊,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了许久。
柜台后,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店主正伏案打着瞌睡,手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似乎是讲述万年魂兽图鉴的旧书。他呼吸平稳,魂力波动微弱得近乎于无,与一个普通凡人老者无异。
但云闲的规则重瞳一眼便看穿,这不过是一具制作精良、足以以假乱真的炼金傀儡,其核心驱动着微弱的灵魂之火,维持着店铺最基本的运转。
她没有惊动这具傀儡,目光直接投向书店角落,一个看似堆放杂物的书架。在那里,空间规则有着极其细微的扭曲。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墨渊给予的规则密钥。一道微不可查的银色流光没入书架。
无声无息地,书架连同其后方的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光怪陆离的空间门户。门户后方,并非杂物间,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由某种发光晶体构筑的阶梯。
两人先后踏入其中。身后的空间门户悄然闭合,书店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阶梯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大约两百平米的秘密空间,层高足有五六米,显得颇为开阔。空气清新恒温,光线来自镶嵌在穹顶的、模拟自然光的魂导灯。空间的布置……很有墨渊的风格。
靠墙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但上面摆放的并非书籍,而是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收藏品:有残缺的古董魂导器,有封印在透明晶体中的奇异植物标本,有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矿石,甚至还有几具缩小版的、不同时代的魂兽骨架模型。一切都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与其主人外在的慵懒截然不同。
空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用不知名暗色木材打造的工作台,台上散落着一些未完成的魂导器零件、刻画到一半的阵盘以及几张写满复杂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台子一角,还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旁边放着墨渊信息里提到的那几坛万年陈酿,酒坛上落着的薄灰显示主人已许久未归。
另一侧墙边,则立着几具与外面店主类似的炼金傀儡,它们处于休眠状态,身上连接着复杂的魂导线路,似乎负责维护这个空间的运转。
最引人注目的,是工作台正对面那面巨大的墙壁。上面并非装饰,而是一幅由纯粹光影构成的、极其复杂的动态星图——不,那并非星空,而是缩小模拟的斗罗星能量脉络实时演化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各大势力范围、能量聚集点、空间节点,以及几十个闪烁着不同颜色(大部分是代表危险的暗红色)的光点,那些正是墨渊推测的“归墟”渗透节点!
云闲走到星图前,规则重瞳迅速扫过,与她之前游历所见相互印证。星图上,代表史莱克城、传灵塔总部、联邦议会大楼等地的光点,其内部都隐隐缠绕着一丝灰暗的线条。而代表东海城的这个光点,相对而言要“干净”许多,只有极其微弱的灰色斑点。
“看来,他这万年,确实没白忙。”墨渊(本体)走到工作台旁,毫不客气地拍开一坛陈酿的泥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看向云闲,“来点?万年陈酿,外面可喝不到。”
云闲没理会他的酒瘾,她的目光落在星图旁边的一个独立光幕上。那里正滚动着一些加密的、来自大陆各地的情报信息流,其中一条刚刚刷新,吸引了她的注意。
【讯息来源:(加密)唐清风】
【内容:已按指示,将玉天恒送回史莱克内院并封锁消息。龙魂研究院副院长玉天明(玉天恒之父)对此事极为关注,暗中启动调查,疑与“沉寂派”有关。另,联邦议会内部对近期多处能量异常事件争论激烈,保守派与激进派矛盾升级。】
【附加:先祖遗物已备好,静候。】
云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唐清风果然是个聪明人,不仅严格执行了她的要求,还主动提供了后续情报,甚至暗示愿意提供他家族保存的、可能与万年前相关的遗物。这份敏锐和决断,倒不愧是他先祖的血脉。
“你这‘安全屋’,功能还挺齐全。”云闲点评道,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张墨渊(分身)留下的研究手稿。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对传灵塔魂灵体系能量流向的追踪,以及怀疑其与“深渊位面”(“归墟”在此世的显化名称之一)存在某种献祭通道的推测。
“基本操作。”墨渊(本体)抿了口酒,惬意地眯起眼,“毕竟答应了要看着,总不能真睡大觉吧。虽然睡觉确实很舒服……”
云闲放下手稿,看向他:“‘归墟’利用文明进程渗透,难以强行拔除。你的计划?”
墨渊晃着酒杯,懒洋洋地道:“还能有什么计划?你醒了,这最麻烦的‘观测’和‘定规则’的活儿,自然该物归原主。我嘛,继续在暗处钓我的鱼,顺便给你打打下手,清理一下不长眼的杂兵。分工明确,效率至上。”
他说得轻松,但云闲明白,身处时空夹缝直面“归墟”的压力,绝非“钓鱼”那么简单。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她分担最前线的风险。
万年相隔,守望依旧。这份源于共同“怕麻烦”理念而缔结的盟约,并未因时光流逝而褪色,反而在共同的威胁面前,愈发坚实。
云闲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面巨大的星图前,伸出手指,在一个代表传灵塔总部的暗红色光点上,轻轻一点。
“那就,先从清理这些‘杂音’开始吧。”
规则重瞳中,星空流转,冰冷的计算之下,是对老友默契的承纳,也是对即将掀起的、席卷大陆风暴的无声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