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告示贴出的第三天，空气里已经飘满了酸溜溜的味道。
“听说了吗？东街那姓方的，要一口气吃下五个夜市！”油腻的灶台前，一个光头摊主颠着炒锅，声音大得足够半条街听见，“才赚了几个钱？飘上天了！”
隔壁卖铁板豆腐的大婶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手中的铲子不停地在铁板上翻动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她边铲着豆腐边说道：“年轻人啊，就是心比天高！还想一口气吃下五个市？他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光是管理费、押金和人工这些费用，就得花多少钱啊！他哪来那么多钱去垫进去？我看啊，不出一个月，他肯定得崩盘！”
话音未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何止崩盘啊！”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附近出了名的“百事通”。只见他一脸神秘地压低嗓音，似乎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告诉大家，“我可是听说了，有好几个实力雄厚的老板已经暗中联合起来了，就等着他的资金链断掉，然后一拥而上，狠狠地踩上一脚，再以低价把他的项目给接盘下来呢！”哄笑声、议论声、幸灾乐祸的叹息声糅杂在夜市喧嚣的底色里，像一锅煮沸的污水，咕嘟咕嘟冒着看人倒霉的热切气泡。他们笃定方明步子迈得太大，迟早扯着蛋。那份华丽的招商计划书，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纸催命符。
方明对此恍若未闻。他的临时办公室里，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工作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汇成一片，忙碌却井然有序。他坐在电脑后，屏幕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只有偶尔扫过墙上五市地图时，眼底才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报名截止前夜，这种外界臆想中的“混乱”达到了顶峰。不少人都支棱起耳朵，等着听方明资金告急、狼狈延期的消息。
然而，晚上八点整，方明个人账号及“明珠夜市”官方账号同步更新了一条简短的动态。
没有解释，没有诉苦，只有一行字：
“感谢各方厚爱，‘夜市共生计划’首批招商名额已全部确认满额。后续事宜，敬请期待。”
市场瞬间静了一秒。
紧接着，是几乎炸裂的哗然！
“满了？怎么可能！”光头摊主的炒勺哐当一声掉锅里。
“真的假的？谁那么傻往里投钱？”铁板豆腐大婶伸长脖子，几乎要把手机屏幕盯穿。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同行，表情集体凝固，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名额已满？在他们还在计算方明要亏多少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招商？！
这不可能！这不符合他们预设的剧本！
没等他们从这第一波震惊中回过神，第二天上午，方明再度投下重磅炸弹。
市电视台经济频道的知名午间新闻栏目，竟临时插播了一段特别访谈。镜头里，方明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身形挺拔，坐在演播室里，面对主持人和镜头，神态自若。
“……我们注意到，外界有很多猜测，认为‘明珠’此举是意图垄断夜市资源，”主持人抛出尖锐问题，“您对此如何回应？”
方明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张扬，反而有一种沉静的力量。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身旁拿起一份厚厚的、装帧精美的文件，向镜头展示。
特写镜头推近，文件封面上，“区域夜市共生发展联盟契约书”几个大字清晰无比。下方，是五个不同夜市的管理方红色印章，以及方明“明珠夜市”的朱印，鲜艳夺目。
“这不是垄断，”方明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沉稳地传遍千家万户，“这是一场关于共赢的试验，我们称之为‘共生’。”
他微微侧身，看向镜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视每一个怀疑者、每一个观望者。
“单一的繁荣只是孤岛，联动的生机才是大陆。我们共享供应链，统一品质标准，联动营销，风险共担，利润共享。我们要做的，不是挤垮谁，而是让每一个加入的伙伴，都能摆脱低效内耗，获得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和更丰厚的回报。”
主持人显然也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契约”震住了，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您的意思是，这五个夜市的管理方，都已经……”
“是的，我们已达成了战略同盟。”方明颔首，语气斩钉截铁，“今夜，”他忽然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极富感染力的、甚至带点神秘意味的微笑，“如果各位有空，不妨来‘明珠’，或者联盟旗下的任何一家夜市走走看看。我将带大家亲眼见证，真正的夜市联盟，该如何运转。”
访谈到此戛然而止，屏幕暗下。
但外界早已天翻地覆。
“共生契约”？“五大夜市联盟”？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耳光，抽在那些等着看资金链断裂、看贪心不足蛇吞象笑话的人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是他方明疯了，是他们眼界太窄！
夜幕，如期降临。
这一晚，“明珠”主夜市的人流量达到了一个空前恐怖的程度。有好奇的食客，有惊疑不定的同行，有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甚至还有一些揣着心思、之前持观望态度的投资者。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似乎与往常别无二致。
但又截然不同。
细心的人会发现，所有挂着“联盟”标识的摊位（其中不少是新面孔），他们的食材包装箱上，有了统一的溯源标签；员工袖口，别着相似的“共生”徽章；支付码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扫描后能跳转到联盟总页面的二维码。
空气中，不仅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更涌动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期待感。
人们翘首以盼。
方明站在夜市入口那处稍高的观景台上，俯瞰着这片他亲手点燃、并即将燎原的星火。夜风拂起他额前的黑发。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准备好的扩音器。
声音清朗，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喧嚣——
“欢迎各位，今夜，见证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