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陈承安立刻退房出城,身化一道不起眼的流光,直奔西方黑沼泽而去。
千里之遥,对他而言不过片刻工夫。然而,越是接近黑沼范围,天地间的灵气便越发显得滞涩阴冷。下方的地貌逐渐从丘陵变为大片湿漉漉的、冒着灰黑色气泡的沼泽,瘴气弥漫,可见度极低,连阳光似乎都被吞噬了大半,整片区域笼罩在一种昏沉沉的暮色中。
陈承安悬浮于沼泽边缘高空,眉头微皱。这里的阴气并非天然沉积那么简单,隐隐透着一股……人为扰动后的狂躁与污秽感。他的空间神念扫过,能察觉到沼泽深处的空间结构也有细微的不稳定,仿佛被什么力量频繁地、粗暴地干涉过。
他收敛所有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融入了周围阴冷的空气中,缓缓向沼泽深处,卷宗记载的泥螺村方向飞去。
沿途所见,愈发印证了他的猜测。沼泽中原本一些常见的低阶阴属性妖兽踪迹罕见,反而偶尔能看到一些新鲜的人类骸骨,衣物尚未完全腐烂,显然是近期遇害的采药人或修士。一些地方残留着法术轰击的痕迹,以及……淡淡的、令人极不舒服的魂力消散后的“灰烬”感。
半个时辰后,他抵达了泥螺村所在的大致区域。按照记载,村子应该建在一片稍高的、长满铁棱木的硬地上。
然而,眼前只有一片死寂的沼泽和歪斜枯死的树木。村落的痕迹几乎被彻底抹去,只有几段焦黑的木桩和破碎的陶片半陷在泥泞中,显示这里曾有人居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和一种更深沉的、灵魂湮灭后的“空无”感。
没有大规模战斗的痕迹,没有迁徙的迹象,就像……整个村子被什么东西“吞没”了,连带着所有村民的灵魂。
陈承安降落在一截较高的枯木上,指尖凝聚一丝混沌灵力,轻轻点在一片残破的陶片上。灵力回溯,试图捕捉残留的影像碎片。
模糊、扭曲的画面闪过:惊慌奔逃的村民,从沼泽泥浆中涌出的、如触手般的黑影,无声的吞噬,还有最后时刻,一道笼罩在黑袍中、站在远处一座沼泽孤峰上的模糊身影,手中似乎托着什么东西,散发着吸纳灵魂的幽光……
画面戛然而止,陶片粉碎。
陈承安眼神冰冷。手法略有不同,但本质相似——掠夺生魂!而且,从残留痕迹和影像看,这次的过程更加粗暴直接,似乎带着一种“迫不及待”和“实验性质”的仓促感。那黑袍身影,绝非听泉山庄的老怪物(气息迥异),是新的邪修?还是听泉山庄背后网络的另一环?
他抬头,望向影像中黑袍人出现的沼泽孤峰方向。那里,阴气汇聚得最为浓郁,空间波动也最显异常。
没有惊动可能存在的监视,陈承安施展新近领悟的空间折叠之术。身影在几个预先设定的空间坐标点间连续闪现,每一次闪现都只留下极淡的、几乎融入环境阴气的空间涟漪,如同水中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座孤峰。
孤峰不过百丈,怪石嶙峋,植被稀疏。峰顶有一处明显是人工开凿出的平台,平台上刻画着一座尚未完全抹去痕迹的邪恶阵法。阵法核心处,残留着强烈的灵魂剥离与空间传送的混合波动。
“果然有阵法,而且是……定向传送阵?”陈承安仔细感知,心中一凛。这阵法并非用来攻击或防御,主要作用似乎是接收、汇聚从下方沼泽掠夺来的魂力,并将其通过空间通道快速转移走!
他试图追踪空间通道的指向,但那通道似乎只维持了极短时间便彻底关闭,残留的痕迹也被有意干扰,难以准确追溯源头,只能大致判断方向——西北。
陈承安在平台边缘,发现了几枚深深嵌入石缝中的、已经失去光泽的奇特黑色晶石,似乎是维持阵法运转的能量核心,材质非金非玉,隐隐散发着与听泉山庄灵魂结晶类似但更为驳杂的怨力。
“行动比听泉山庄更急迫,手法更粗糙,转移更迅速……像是在‘抢收’,或者‘测试新地点’。” 陈承安迅速分析,“西北方向……会是下一个‘庄稼地’,还是他们的某个中转站、乃至老巢?”
他立刻通过监察使令牌,向巡天司及方莫愚发送了加密讯息,简要说明黑沼泽发现,标注泥螺村位置及西北方向可疑,建议加强西北方各州郡偏远村落的警戒与排查,尤其是近期有异常天气、地质灾害或疫病报告的地区。
同时,他也给洛洛传去信息,让她留意黑市上是否有近期从西北方向流出的、异常纯净或量大管饱的“魂道材料”。
发完信息,陈承安再次环视这片死寂的沼泽。泥螺村的村民,已然无声无息地成为了邪恶欲望的牺牲品。他深吸一口带着腐殖质和淡淡怨念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剑。
听泉山庄并非孤例。邪魔的触角,比他想象的延伸更广。
监察使的职责,不仅仅是斩灭眼前之恶,更要揪出隐藏的毒瘤,防患于未然。
他望向西北方,那是下一个需要他巡狩的方向。
身化流光,陈承安不再隐匿,监察使令牌的气运之力微微激发,一道煌煌正正、代表巡天司权威的灵光划破黑沼上空阴沉的瘴气,向西北疾驰而去。既为赶路,亦为震慑——告诉可能潜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监察已至,邪魔,当诛!
陈承安身化流光,裹挟着巡天司监察使的煌煌正炁,一路向西北疾驰。他的速度极快,将滚滚瘴气与阴云抛在身后,但神念却如一张无形大网,沿途细细扫过下方山川地理、村落城郭,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气息。
如此飞行约半日,已离开黑沼数万里之遥,下方地貌逐渐从潮湿的沼泽湿地变为干旱的戈壁与连绵的赤褐色山峦。天地间的灵气也变得稀薄而燥烈。
就在他飞越一片名为“赤骨荒原”的巨大盆地时,监察使令牌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空间共鸣!这共鸣并非来自令牌本身的通讯功能,而是其内部蕴含的一丝巡天气运,对某种人为大规模扭曲空间的行为产生的本能警示!
陈承安骤然停驻高空,眸光如电,扫视下方看似荒芜的盆地。在他的空间神念感知中,这片荒原上空的空间结构,存在着数道极其隐蔽、如同透明蛛网般的细微裂痕。这些裂痕并非天然形成,其边缘规则,隐隐有阵法维持的痕迹,且不断向外散发着几乎不可查的、吸纳周边游离魂力的微弱波动。
若非他空间法则初成,对空间异常极其敏感,加上令牌共鸣指引,绝难发现!
“找到了……一个‘捕魂网’的节点,还是……入口?”陈承安心中凛然。这手法比黑沼泽那个粗糙的临时传送阵高明太多,也隐蔽太多。它像是一个长期运行、深埋于空间夹层中的“管道系统”的某个“通风口”或“检修口”。
他不敢大意。能布下如此精妙空间隐匿阵法者,绝非易与之辈。直接暴力破除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触发未知的反制。
心念电转间,陈承安有了决断。他身形缓缓降下,落在一块巨大的赤褐色岩石之后。混沌羽化经运转,周身气息瞬间与脚下荒原的燥烈土石之气融为一体,形同顽石。同时,他将空间神念收缩凝聚成一根比发丝纤细万倍的“探针”,沿着那最明显的一道空间裂痕边缘,以最轻柔、最契合其波动频率的方式,缓缓“渗透”进去。
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布满精密机关的锁孔里穿线。稍有差池,就会触发警报,甚至遭到空间反噬。陈承安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过程缓慢而煎熬。足足一炷香时间,他的神念“探针”才沿着那裂痕,穿透了大约三寸厚的、异常坚韧的“空间隔离层”。
豁然开朗!
“探针”反馈回来的景象,让陈承安心神剧震!
裂痕之后,并非想象中的通道或密室,而是一片广袤、诡异、死寂的次元空间!
这片空间大约有百里方圆,天空是永恒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流淌的、如同污血般的云层。大地焦黑龟裂,布满纵横交错的沟壑,沟壑中流淌着暗紫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灵魂怨念与血腥气。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苍白骨骸和暗色金属构筑而成的巨大堡垒,形如倒扣的碗,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扭曲的、吸收魂力的符文。堡垒周围,悬浮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暗红色光球,每个光球内部都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面目扭曲的魂影——那是正在被“提纯”或“储存”的生魂!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这片空间的边缘,有数十条如同巨大血管般的半透明管道,从虚空中延伸而来,连接在堡垒基座上。其中一条管道,其空间坐标的“出口”波动,赫然与黑沼泽泥螺村附近残留的传送阵指向隐隐吻合!
“这里……是一个大型的‘灵魂加工厂’!或者说,是那条掠夺链条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站’与‘初级加工点’!”陈承安瞬间明悟。听泉山庄可能是最终的“享用者”和“精炼者”,而这里,更像是负责收集、粗加工、临时储存的“车间”!
堡垒中,数道强横而阴冷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弥漫着,其中至少有三道,达到了人间界所谓的“渡劫期”层次,而且气息驳杂诡异,混杂着浓郁的魂力与死气,显然是常年浸淫此道、功法邪异的老怪物。此外,还有不少稍弱但同样阴邪的气息在堡垒内外活动。
直接闯入强攻?对方占据地利,且有阵法依托,堡内情况不明,风险太大。而且一旦缠斗,难保对方不会狗急跳墙,毁掉那些储存的生魂,或者通过其他管道向更深处示警。
陈承安眼中寒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成型。
他缓缓收回神念探针,没有惊动那空间裂痕的预警机制。随后,他身形无声无息地融入一块巨石的阴影中,双手掐诀,空间之力开始在他周身汇聚、压缩、变形。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撕开入口潜入,而是准备以自身对空间的理解,结合混沌之力,在这片主世界与那邪恶次元空间的“夹层”中,临时构筑一个极其微小、却足够稳定的“观察与干涉点”——一个属于自己的、隐形的“空间前哨站”。
这个过程对空间掌控力的要求极高,几乎是在刀尖上跳舞。陈承安小心翼翼,将空间之力与混沌灵力编织成最细微的经纬,如同在脆弱的肥皂泡壁上绣花。足足耗费了三个时辰,一个仅有拳头大小、内部却稳定如独立世界的“空间泡”成功凝结,并通过那细微裂痕,悄然附着在了那次元空间的外壁之上,如同一个完美的“寄生虫”。
通过这个“空间泡”作为中转,陈承安的一缕主神念得以安全、隐蔽地渗透进那次元空间内部,清晰地“看”到了堡垒内外的情景,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核心区域的能量流转。
堡垒内部结构复杂,分为数层。最下层似乎是“原料处理区”,无数生魂通过管道输送进来,被投入巨大的、翻涌着紫色液体的池子中,进行初步的“洗涤”与“痛苦萃取”,以最大化激发魂力活性并剥离记忆情感等部分杂质。中层则是“粗炼区”,经过初步处理的魂力被导入复杂的阵法中,凝聚成一块块不规则的、颜色驳杂的“魂力块”。而上层,能量波动最为精纯也最隐晦,那里应该是“精炼区”和“控制中枢”,那三道最强的气息便盘踞其中。
“必须一击必中,打其要害,同时尽可能解救那些尚未被完全炼化的生魂。”陈承安默默计算。堡垒本身的防御阵法极其强大,与整个次元空间的地脉(或者说魂脉)相连,强攻不易。但任何阵法,从内部破坏,总是相对容易些,尤其是……破坏其能量流转的核心节点。
他的目光锁定了堡垒中层与上层连接处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以及那些输送“魂力块”向上层的特定管道。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堡垒外围那些悬浮的“魂球”,那是尚未送入堡垒加工的“库存”,相对独立,防护较弱。
计划既定,陈承安不再犹豫。主世界中的他,真身猛然睁眼,混沌羽化经全力运转,周身气息如火山喷发般升腾!与此同时,那附着在次元空间外壁的“空间泡”陡然膨胀、变形,化为一个直径丈许的、稳定的空间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