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那番看似大义凛然、实则藏满私心的话语,如同一颗裹着蜜糖的炸雷,在寂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广场人群中轰然炸开 —— 炸开的不仅是沉默,更是每个人心底各异的心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掀起千层浪。
李惊玄脸上瞬间翻涌的痛苦与挣扎,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夜姬的眼里。
他指尖微微颤抖,喉结滚动了两下却没能说出一个字,那双总是清明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水雾,愧疚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过眼底,将他整个人都裹进了自责的漩涡里。
夜姬的胸腔里像是燃着一团浇了热油的烈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连鬓边垂落的发丝都仿佛被这怒火烘得微微发烫。
她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出青白色,妖力在掌心无意识地盘旋,几乎要冲破指尖凝成实质。
“这个该死的魔女!”
她在心底咬牙暗骂,声音里淬着冷意,“明知道自己在李惊玄心中连半分分量都没有,明知道抢不过我,竟想出这种卑劣到骨子里的手段 —— 用苏念真当挡箭牌,用‘救人’做幌子,妄图借大义之名,名正言顺地跟我的夫君独处!这算盘打得,怕是连九域之外的星辰都能听见声响!”
她望着李惊玄那双写满内疚的眼眸,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
灵月这番话,精准得像淬了毒的箭,一箭射穿了他心底最软的地方。
那股不必要的责任感被彻底勾起,让他此刻想要立刻动身前往天道阁救人的念头,如同暴雨后的藤蔓,疯狂缠绕住心脏,勒得他连呼吸都带着急切。
而自己,此刻竟像站在悬崖边缘,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境地!
若是强行阻拦,不仅会坐实灵月口中 “忘恩负义” 的罪名,让妖魔众人戳着脊梁骨议论;更会在李惊玄心中划下一道隔阂,那道隔阂或许现在细微,日后却可能长成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若是放任不管,便等于亲手将夫君推向那魔女,给了他们独处的机会 —— 这比让她自己受伤还要难受!
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绝不能!
夜姬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胸腔里的怒火往下压,压得喉间都泛起一丝涩意。
她缓缓抬眼,湛蓝色的眸子冷得像千年寒潭里捞出的利刃,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刺骨的凉意;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不屑,像俯视猎物的凤凰,慢悠悠开口说道:
“你这魔女,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被人打得魂飞魄散只差一线,死过一次的滋味还没尝够,怎么还是半点记性都没长?”
此言一出,灵月的脸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纸,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
她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将上好的绸缎掐出破洞,指腹下传来的刺痛,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旧伤记忆。
夜姬压根没给她开口反驳的机会,语气愈发冰冷刺骨,如同寒冬腊月里刮过冰原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霜雪,刮过耳廓时都让人忍不住打颤:
“你口口声声说要去救人,可你想过没有?那‘天道阁’可不是这早已成了废墟的青阳宗!那里不仅有正阳子那样的老狐狸坐镇,更有一座早已建成、随时能启动的‘天命祭台’!你以为,他们会像青阳宗这般蠢,会等我们打上门来,才想起放出那些杀不死的傀儡吗?”
她向前半步,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尘埃。
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最尖锐的警钟,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震得人耳膜发鸣: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去救苏念真,像没头苍蝇一样冒冒失失冲去天道阁,等待我们的,只会是一个结局 ——”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砸在石板上的重锤,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就是妖、魔两族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最后只能拖着残兵败将大败而归!这,难道就是你这个魔女,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夜姬这番话,如同惊雷般振聋发聩!
在场的妖魔众人闻言,皆是身子一僵,脸上的神色瞬间从平静转为凝重,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 有的伤口还缠着绷带,有的结痂处轻轻一碰仍会刺痛。
每个人都清晰记得在青阳宗与不死傀儡厮杀的场景:那些怪物脑袋掉了还能爬起来,断了的肢体能重新接上,它们的嘶吼声、利爪划开皮肉的声音,至今想起来仍让他们脊背发凉,夜里都会做噩梦。
若是天道阁早已布好傀儡,他们此番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是去送命!众人纷纷点头,看向灵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质疑,甚至有人低声议论:“圣女这话确实欠考虑”“是啊,天道阁可是建好那祭台的,那些傀儡是杀不死的”。
灵月见状,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像被扔进了冰窟窿里,连血液都仿佛冻住了。
她完全没料到,这个妖女的心思竟如此敏锐缜密,像织网的蜘蛛,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精心包装的 “大义” 拆得粉碎,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更没料到对方会反手一击,将她推到 “危害联盟安危” 的自私位置上,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她张了张嘴,喉间像堵着一团棉花,刚想辩解几句,说自己并非不顾大局,夜姬却再次抢在了前头,连一点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当然,” 夜姬话锋一转,脸上的冰冷如同冰雪消融般收起,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赞许。
那赞许不深不浅,既不显得刻意,也不显得敷衍,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像初春融化的溪水,“苏念真确实帮了我们两族一个天大的忙。她不惜背叛生养她的宗门,顶着被杀的风险,为我们带来‘天命祭台’的绝密情报,这份恩情,我们所有人都记在心里,对她感激不尽。”
她话锋又陡地一转,语气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理智,像一把尺子,精准地丈量着利弊:
“但是,感激不代表要愚蠢地去送死!感激不是让我们拿全族的性命去赌,不是让我们放着眼前最大的威胁不管,去做一件九死一生的蠢事!”
“目前‘太一圣地’的祭台尚未建成,这是我们唯一能阻止灾难的机会!一旦等它建成,那些不死傀儡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到时候苍岚域会沦陷,苍云域会遭殃,整个九域都会陷入战火!所以当务之急,必然是先去灭了‘太一圣地’!这是关乎所有生灵的大事,容不得半分马虎!”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灵月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浅笑 —— 那笑容里藏着轻蔑,像看一只跳梁小丑,眼神扫过灵月时,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至于苏念真…… 你刚才倒也有句话说对了,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必须去救。”
“不过嘛,去救她的人,可不是你这个之前被化神境大圆满修士轻松打垮、连自保都做不到、差点丢了性命的‘累赘’。”
她故意将 “累赘” 两个字咬得极重,每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重重砸在灵月的心上,砸得她心口一阵抽痛,眼眶瞬间红了。
“想来想去,最妥当的人选,自然是我与我的夫君亲自前去。”
她亲昵地挽住李惊玄的手臂,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衣袖,头轻轻靠向他的肩膀,发丝蹭过他的脖颈,脸上满是理所当然的骄傲,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像展示珍宝的公主:
“毕竟,我夫君与我曾面对数倍于己的伪仙境高手围攻,可我们依旧能杀出重围,安全脱险。这份本事,这份默契,可不是你这个初出茅庐、连战场都没上过几次的小魔女能比的!”
夜姬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每一步都算得精准无比:她料定苏念真被赵玄一抓回天道阁后,以正阳子那狠辣到不留余地的手段,必定凶多吉少。
或许此刻已经被关,或许早已受尽折磨。自己既不能明着阻拦李惊玄救人,伤了他的心;不如索性借灵月这个由头,将 “救人” 的担子揽到自己和夫君身上。
这样一来,既能堵住众人的嘴,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深明大义;又能顺理成章地与李惊玄独处,加深两人的羁绊;更可以摆脱了那个魔女的跟随。
盟军一方去解决 “太一圣地” 的事,自己与夫君二人前去天道阁,以五大道阁那视人性命如蝼蚁的畜生行为,自己与夫君,甚至还没到天道阁,苏念真恐怕早已没了性命,到时候李惊玄即便难过,也只能接受现实,所以这一趟只是象征性地走一个过场。
一箭三雕,何等划算!何等精妙!
果然,李惊玄听完这番话,脸上瞬间露出无比感动的神情。他轻轻拍了拍夜姬挽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尖带着温柔的力度,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眼底的愧疚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心疼:
他当然知道前往天道阁有多凶险 —— 那里有天命祭台,有正阳子,有无数天道阁弟子,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他也明白先灭 “太一圣地” 才是战略大局,是关乎九域安危的重中之重。
可夜儿与苏念真本就容不下对方,两人之间的隔阂像一道鸿沟;可夜儿却能为了他,放下过往的恩怨,甚至愿意陪他一起去冒险…… 这份心意,像一团暖火,在他心底阵阵发烫,连之前的愧疚都被这暖意烘得淡了些。
灵月的那点小心思,在夜姬这一连串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操作下,被打击得支离破碎。像一面脆弱的镜子,被狠狠摔在地上,连一片完整的碎片都找不到。
夜姬不仅拆穿了她的真实意图,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还将她贬低成 “累赘”,让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最后更是稳稳站在了道德至高点上,成了所有人眼中深明大义的帝女!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哑口无言,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用充满无助与委屈的眼神望向人群中的情魔 —— 那是她的师尊,是她在这妖魔联盟中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夜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已,像看一场闹剧:“呵,小的斗不过,就找老的来帮忙?以为老的来了就能扭转局面?凭你们这两下子,也想跟我斗?真是可笑!”
情魔自然看懂了徒弟的求助眼神 —— 那眼神里的慌乱、委屈、不甘,像一根根细针,轻轻刺着她的心。
其实她当初接到魔主 “帮灵月抢夺李惊玄” 的密令时,她心中满是嗤之以鼻 —— 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又何必非要盯着李惊玄这一个?有这功夫,不如去修炼提升修为。
可当她亲眼见证李惊玄从死亡边缘爬回来,死而复生;又亲眼看到他以一人之力,破除连她、连三位妖皇等众多强者都束手无策的诡异祭台,可李惊玄却能轻易破解。
她彻底改变了想法:这个男人,有逆天的气运,有惊人的天赋,有强大的实力,更有可能助魔族重归辉煌时代,这样的男人值得去抢!更值得灵月去争!
情魔轻轻摇着手中的丝帕,丝帕在她指尖转了个优雅的圈,上面绣着的血色曼陀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活过来一般。
她脸上堆起妩媚入骨的笑容,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算计,声音柔得像水,缓缓开口说道:
“帝女大人所言极是。苏念真带出的消息,不仅帮了我们妖、魔两族,让我们免于陷入天命祭台的陷阱;更是为全天下苍生揭露了‘天命祭台’的恐怖阴谋 —— 那阴谋若是得逞,多少生灵会死于非命,多少宗门会被毁灭!此等功绩,堪比救万民于水火,确实不能不报,不能不感激。”
她顿了顿,目光在夜姬与李惊玄相挽的手臂上停顿了半息 —— 那半息的停顿里藏着深意,像在确认什么,声音愈发娇柔,带着明显的暗示,每个字都像裹着蜜:
“而帝女大人与李惊玄小友,当真是夫唱妇随,默契十足,堪称九域之内难得一见的雌雄绝配!竟能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前往天道阁营救苏念真。此等胸襟,此等气魄,此等深情,实在令我魔族上下敬佩不已,自愧不如!”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想必用不了多久,‘妖族帝女’与‘妖族帝婿’之名,定会像风一样传遍九域,传为一段千古佳话!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称赞帝女大人与李惊玄小友的功德!”
说完,她那双含着深意的眼眸,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三位妖皇 —— 那目光里带着施压,带着试探,明着是夸赞夜姬与李惊玄,实则是在逼他们表态,逼他们到底认不认李惊玄 “妖族帝婿” 的身份!
夜姬心中冷哼,嘴角的笑容冷了几分:“哼,小魔女不行,就换老魔女来玩捧杀的把戏?想用‘妖族帝婿’这个名头绑住我和惊玄,逼妖族三位妖皇表态?真是好手段!”
三位妖皇被情魔那带着施压的目光扫过,身子同时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网缠住。
离魂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 他之前被夜姬讥讽 “斗嘴天下第一”,此刻哪还敢再出头?血月天残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摆,连之前对离魂的挑衅都忘了;幽月无情收起了折扇,扇柄在掌心轻轻敲击,却敲不出半分往日的戏谑,只透着几分无措。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无奈:一边是帝女冰冷的警告眼神,一边是情魔明晃晃的捧杀施压,他们夹在中间,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若是帮灵月抢李惊玄,之前办事不力的大包,被帝女抓住,此事,还没能彻底了结,回头指不定要被帝女如何处置。可此刻若是敢顺着情魔的话头承认 “妖族帝婿”,自己以后再想为族中后人求娶帝女,那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帝女更是将今日这事当作借口,族中后人求娶之事便彻底无望。
三人只能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天枢星,那眼神里满是 “全靠你了” 的恳切 —— 天枢星是七星之首,资历最深,说话也最有分量,唯有他或许能在帝女面前周旋一二。
天枢星感受到三位妖皇的目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迎上夜姬那双似能洞穿人心的湛蓝色眼眸,只觉得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他脸颊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悄悄拂过袖口上绣着的星纹,试图压下心中的慌乱 —— 魔主的传讯就像根刺,扎得他这个忠心护主的老臣心口发疼。
他们七星三皇,之前同时接收到了,来自魔主的那份秘密传讯。
特别是,传讯最后的那句话,更是让他们,如鲠在喉——
“我魔族圣女灵月,倾心于那人族少年李惊玄,欲与其结为夫妇。此事,若有冒犯贵族之处,我可即刻下令,令灵月退出她对那人族小子的追求!”
这左一句“人族少年”,右一句“人族小子”,令心高气傲的七星与三皇,心中,都不是滋味。
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帝女大人,是千月家族万古唯一的血脉,更是未来要执掌整个妖族的无上帝皇!
他们,对李惊玄那逆天的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佩服,归佩服。
这事关妖族的帝皇血脉!事关整个妖族的颜面!要让他们,接受一个人族,来做他们妖族的帝皇之婿?
此事,万万不可!
以后,他们这些老家伙,若是死了,到了地底下,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妖族的列祖列宗?
可偏偏,帝女对李惊玄的心意比磐石还坚。之前在青阳宗,帝女为了救李惊玄,连本源精血都愿耗费,这份决绝,他们看在眼里,也不敢公然违逆。
他们即便是想要阻挠,也只能在暗中,阴着来。
而此刻,他们当然也读懂了,魔主那份传讯之中,真正的言外之意。
如果,他们妖族,认可了李惊玄,作为妖帝之婿的身份。那么,魔主,便会立刻下令,让灵月,不再去追求李惊玄,以此,来换取与妖族之间,更为稳固的盟友关系。
可如果……他们不认可他……
那么,魔主,自然就会毫无顾忌地,支持灵月,用尽一切方法去拆散他与帝女大人!
这位活了三千年的老魔主,当真是,好深的心机!好毒的计谋!
这三千年,可真不是白活的!
李惊玄站在夜姬身侧,能清晰感受到身边人周身的低气压,却没完全看透这场暗流涌动的博弈。
他只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团说不清的闷气 —— 一边是夜姬的维护,一边是情魔话里有话的捧杀,还有三位妖皇与七星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莫名觉得不安,仿佛自己正站在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中心。
一时间,广场之上,硝烟暗起。
所有人的心中,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