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然靠着墙,掌心那道发光纹路还在跳动。阳阳蹲在旁边,用手指戳了戳:“它会变颜色吗?”李修然没答话,只把孩子手里的画纸轻轻折好,塞回他口袋。王婶提着糯米桶走过来,低声说:“街东头三户人家,昨晚自己烧了相册。”老赵站在路灯下,灯笼晃得厉害:“他们说记不清人脸,干脆不要了。”
龙影突然冲进巷子,嘴里叼着半块石板。李修然接过来,发现上面刻着模糊的名字,笔画被磨得只剩浅痕。他蹲下身,用粉笔沿着凹槽描了一遍。地面微震,光脉从砖缝渗出,缠住石板边缘。林婉儿的声音从风里飘来:“名字是锚,别让它们沉下去。”
灰西装男人又出现了,这次站在诊所门口,手里举着宣传单。几个居民围着他,有人接过单子,当场撕掉钱包里的全家福。“无忆福音,清净无忧。”男人声音平稳,“献出回忆,换得安宁。”一个老太太把孙子的照片递过去,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卸了重担。
李修然站起来,走到街中央。他掏出阳阳那张缺了胳膊的小人画,贴在电线杆上,然后开始唱童谣。调子跑得厉害,词也漏了两句,但孩子们听见后立刻跟上。歌声一起,光脉从地下窜出,在空中织成网。灰西装男人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拦不住自愿遗忘的人。”他说完,转身走进诊所。门关上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李修然:“你连她的脸都记不住,凭什么替别人守记忆?”
李修然没吭声,弯腰捡起龙影刨出来的第二块石板。这次名字更完整些,底下还刻着一行小字:“初代命名者,葬于此。”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抬手,在铜雀街口的空地上画了个圈。阳阳跑过来问:“李叔叔,你要盖房子吗?”李修然摇头,把石板埋进圈中央,再用蜡笔在表面写满童谣歌词。
王婶拎来一桶糯米,围着石板撒了一圈。老赵挂上新灯笼,灯面写着“记得回家”。居民们陆续围过来,有人小声跟着哼歌,有人默默把照片贴在石板周围。灰西装男人站在诊所窗后,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黑线。
夜里,李修然坐在石板边,手掌贴着地面。光脉顺着手臂往上爬,每到关节就停一下,像在确认什么。林婉儿的声音又响起来:“你越记不住,就越要刻下来。”他点头,抓起粉笔,在石板侧面添了几行字——阳阳第一次叫他叔叔的日子,王婶熬姜汤的配方,老赵数灯笼时总多数一遍的习惯。
天快亮时,龙影刨出了第三块石板。这次名字全没了,只留下深深凿痕。李修然把它并排埋好,继续写歌。居民们送来更多照片和纸条,有人写“女儿爱吃糖葫芦”,有人写“结婚那天下雨”。灰西装男人没再出现,但诊所门口多了个捐款箱,牌子上写着“捐忆换安”。
中午,阳阳跑来,举着新买的红蜡笔:“李叔叔,我把‘林’字补上了!”李修然接过蜡笔,想说谢谢,却突然忘了这孩子几岁。他低头看掌心纹路,光比昨天弱了些。阳阳拉他衣角:“你教我写字好不好?”李修然点头,握着孩子的手,在石板角落写下“阳阳不怕”四个字。
傍晚,第一批主动遗忘的居民搬走了。行李不多,走得安静。王婶站在街口送他们,没说话,只往每人手里塞了包糯米。老赵蹲在石板边,把灯笼换成了红色。李修然靠在碑旁,听孩子们唱歌。林婉儿的声音混在调子里,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
龙影突然冲向诊所,撞开虚掩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桌上摊着登记簿,最新一页写着“自愿献祭名单”。李修然翻到最后,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标注“待收割”。
他合上本子,走回石碑前。阳阳正踮脚往碑上贴画,蜡笔涂得很用力。李修然伸手摸了摸孩子头顶,低声说:“接着唱。”自己先起了个头。歌声响起时,掌心纹路重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