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然把工具包摊开在锅炉房地上，铜雀残念的声音从角落裂缝里挤出来：“她画的不是符，是记忆的轮廓。”
林婉儿没停手。指尖划过铁壁，第一道线条歪斜，却稳稳落定。那是她小时候追着袜子跑过的巷口，拐角处树影斜斜压下来，母亲哼歌总跑调，她记得清清楚楚。
“你确定这能挡得住？”李修然一边布阵基点，一边抬头看她。
“不确定。”她声音轻，“但她们删不掉。”
门外撞击声越来越密，金属门框开始变形。林婉儿手臂上的青铜纹路褪得更淡，皮肤恢复柔软，可指尖划过的地方，却泛起微光。那光不刺眼，温温的，像小时候被母亲拍着背哄睡时的感觉。
铜雀突然提高音量：“情感具现化正在扭曲量子锚点！这不是防御术，是逆熵结构——时间流速要乱了！”
李修然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画的不是墙，是时间褶皱。”铜雀语速飞快，“情绪越真，扭曲越强。归源法则靠逻辑运行，可情感没有逻辑。”
林婉儿没听他们说话，继续画。第二笔是歪脖子树下的蚂蚁窝，第三笔是母亲蹲着给她系鞋带时垂下来的发梢。每一笔落下，墙壁就亮一分，光晕柔和却不容忽视。
暗影舰队撞破铁门的瞬间，整间锅炉房骤然一亮。不是爆炸的强光，而是从四壁渗出的柔光，像被回忆浸透的纸，无声无息包裹住整个空间。
脚步声戛然而止。
李修然屏住呼吸，盯着门口。五名黑衣人站在门外，动作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其中一人抬手的动作悬在半空，表情凝固。
“时间流速紊乱。”铜雀低声道，“局部区域，他们的动作变慢了。”
林婉儿的手还在动。她画到母亲哼歌跑调那段，嘴角微微扬了一下。那抹笑很轻，可墙上符文却骤然扩散，光晕如涟漪荡开，门外五人的动作又慢了一拍。
“不能停。”李修然走到她身边，“必须固化阵图，否则时间乱流会扩大，整个区域会塌陷。”
“我知道。”她点头，手指没停，“但我得画完。”
铜雀急得声音发颤：“容器！你的情感正在实体化，身体逆转金属化只是开始——再这样下去，你会成为阵眼本身！”
林婉儿没回答，只是画得更快。巷子、树影、歌声、眼泪，所有她记得的、舍不得的、怕被删掉的，全被她一笔一笔刻进墙壁。光晕越来越浓，门外的人几乎不动了，像卡在胶片里的旧影像。
李修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够了，再画下去你会撑不住。”
她转头看他，眼里有泪，却笑了一下：“我不画完，她们就会进来。我不画完，全城的记忆就没了。”
他松开手，沉默片刻，低声说：“那我帮你。”
他蹲下身，从工具包里取出朱砂和符纸，开始在她画出的轮廓边缘补阵。铜雀在一旁指挥节点位置，声音紧绷：“左下角加三道锁灵纹，右上角补逆熵锚——快！时间流速又要波动了！”
林婉儿继续画。她画到母亲最后一次抱她时说的话，喉咙发紧，眼泪滴在墙上，竟被符文吸收，化作一道新光痕。
门外，暗影舰队指挥官终于挣脱时间滞缓，一步跨进门内。他抬手，掌心凝聚黑雾，直冲林婉儿后背。
李修然猛地扑过去挡在她身前，符纸甩出，却被黑雾撕碎。
林婉儿没回头，只轻声哼了一句跑调的童谣。
那一瞬，整面墙的符文同时亮到极致，光如潮水漫开。指挥官的动作再次凝滞，黑雾在半空溃散。
铜雀喃喃道：“温柔悖论……用最柔软的东西，挡住最锋利的刀。”
林婉儿停下笔，手臂微微发抖。她低头看自己手掌，皮肤已完全恢复原状，连最后一丝青铜痕迹都消失了。
“阵图还没固化。”李修然扶住她，“我们得立刻加固，否则时空坍缩就在下一刻。”
她点头，声音有点哑：“我知道。但至少现在，她们进不来。”
门外，指挥官缓缓抬起手，眼神冰冷。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所有人都听懂了那句话：
“你以为，靠哭就能赢？”
林婉儿没回答，只是抬起手，在墙上补了最后一笔——那是她和母亲最后拥抱时，窗外飘进来的槐花香。
光，再一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