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震荡并未因林越的降临而平息,反而愈发剧烈。整个海蚀洞仿佛成了一个被巨人攥在手中摇晃的沙盒,碎石如雨落下,砸在“深渊号”潜艇的金属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幽暗的海水被搅动得浑浊不堪,唯有苏半夏胸前那株生命古树幼苗,以及林越周身无形的剑罡领域,散发着稳定而清晰的光晕,成为这片混乱与黑暗中唯二的坐标。
“林大哥!”苏半夏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以及难以置信的惊喜。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从神话中走出的男人,他衣袂飘飘,纤尘不染,与周遭的狼藉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仅仅是他站在那里,那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便驱散了萦绕在她心头的绝望与寒意。
林越对她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确认她并无大碍后,便转向了洞穴之外,那座正在地动山摇中呻吟的波塞多尼亚城。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了岩壁的阻隔,直接“看”向了城市下方那极深极暗之处。
那里,污浊的暗红能量与一股古老、苍茫、带着无上镇压意志的磅礴之力正在疯狂纠缠、碰撞。后者,正是与他体内山海卷碎片,与他识海中那“秋水”剑柄上的鼎形纹路同源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充满了痛苦与愤怒,如同一位被亵渎的帝王,正被污秽的锁链缠绕,强行从万古的长眠中拖拽而出。
“凯兰崔尔长老,”林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洞穴的轰鸣与“深渊号”引擎的悲鸣,“你说的‘镇海殿’,就在下面?”
凯兰崔尔长老在王大牛的搀扶下站稳,苍老的脸上混杂着恐惧与一丝绝境中诞生的希望,他用力点头,声音沙哑:“是!传说中禹皇镇压‘归墟’,定鼎四海的‘镇海殿’!保守派那些疯子,他们用‘深渊之眼’强行抽取它的力量,这是在引爆一座太古的火山!”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股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宏大的嗡鸣声,自地底深处滚滚传来。这一次,不仅仅是声音,更伴随着一股实质般的能量冲击!海水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推了一把,形成狂暴的暗流,卷起洞底的泥沙和碎石,狠狠拍向四周岩壁。
“稳住!”王大牛怒吼一声,脚下生根,附魔武器插地,强行稳住身形,同时将凯兰崔尔和靠近他的两名改革派战士护在身后。凯尔队长则指挥着剩余的人紧紧依附在“深渊号”旁,躲避着致命的落石和暗流。
钱满仓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抱着他的密封箱,缩在潜艇舱门最内侧,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计算自己的损失。
林越站在原地,身形稳如磐石。袭向他的暗流和碎石在触及他体外三尺时,便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融入浑浊的海水。他的眉头微蹙,并非因为眼前的混乱,而是因为他感知到,那座正在被强行唤醒的“镇海殿”,其核心深处与他同源的力量,正在发出一种近乎悲鸣的共鸣。它本能地抗拒着污染,却又因沉寂太久和外部能量的粗暴侵入而显得混乱不堪。
“它很痛苦。”苏半夏突然开口,她双手紧握着胸前发光的小树苗,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幼苗……它在和我共鸣,我能感觉到……那座遗迹在挣扎,在求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古老意志,混合着浩瀚无边的威压,猛地从地底爆发开来!不再是混乱的冲击,而是带着某种特定的指向性!
轰隆隆!
海蚀洞靠近波塞多尼亚城方向的那面岩壁,突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粗糙的岩壁变得光滑如镜,上面开始浮现出无数复杂、玄奥、蕴含着至理的古朴纹路!这些纹路与山海卷碎片上的符文,与“秋水”剑柄上的鼎形纹路,风格一脉相承,却更加宏大,更加深邃,仿佛记载着整片海洋的诞生与变迁!
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不再是暗红,而是清冷、威严、如同月华般的湛蓝光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涤荡污秽、镇压邪佞的神圣气息,瞬间驱散了洞穴内弥漫的、源自“深渊之眼”的混乱意志,连带着那令人心智不安的低语也消散了大半。
“这是……镇海殿的守护阵纹!”凯兰崔尔长老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它感应到了!它感应到了真正的守护者气息!它在自行激活!”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语,那面布满发光纹路的岩壁中央,海水开始剧烈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光线扭曲,空间仿佛被折叠,一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门户,正在缓缓成型!门户之后,不再是岩石,而是一片深邃、幽远、散发着亘古气息的黑暗,隐约可见有更加庞大、更加恢弘的建筑轮廓在其中沉浮。
门户出现的瞬间,林越体内山海卷碎片的震动达到了顶峰,灼热感几乎要透体而出!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召唤,从那门户之后传来。不仅仅是山海卷,他贴身收藏的“秋水”剑柄也在微微发烫,传来清晰的雀跃与归属感。
而苏半夏胸前的生命古树幼苗,光芒更是前所未有的炽盛,柔和的绿色光晕主动向前延伸,如同伸出的触手,轻轻触碰那湛蓝色的能量门户,两者接触的瞬间,绿光与蓝光水乳交融,散发出更加柔和而充满生机的气息。
“通道……镇海殿主动打开了通道!”凯尔队长难以置信地喃喃。
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震撼了,呆呆地看着那旋转的能量漩涡和其后若隐若现的远古遗迹。
然而,保守派显然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
“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进入圣殿!”通道后方,传来了保守派军官气急败坏的咆哮。更加密集的能量光束如同疾风骤雨般射来,试图打断这扇门的形成,甚至有几道攻击越过王大牛等人的防线,直接轰向那能量门户。
但所有的攻击,在接触到门户周围荡漾的湛蓝色光晕时,都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镇海殿的力量,哪怕只是自行激发的守护阵纹,也远非这些普通的能量武器所能撼动。
林越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旋转的能量门户上。他能感觉到,门户的稳定性正在快速提升,其后那片空间对他的排斥感正在迅速减弱。
“没时间了。”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王大牛,凯尔队长,断后,阻敌于此。”
“是!”王大牛和凯尔同时应声,眼神决绝。
“半夏,钱老板,凯兰崔尔长老,随我进去。”林越的目光最后落在苏半夏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里面的情况未知,跟紧我。”
苏半夏用力点头,紧紧抱着怀中的小树苗,走到了林越身边。钱满仓虽然腿肚子还在打颤,但看到那神奇的门户和林越平静却强大的背影,求生欲最终还是压倒了恐惧,连滚带爬地跟上。凯兰崔尔长老则在王大牛的示意下,由一名改革派战士搀扶着,走向门户。
林越不再犹豫,他并指如剑,对着那旋转的能量门户轻轻一划。
嗤——!
一道凝练的剑意没入门户,那原本还有些模糊、扭曲的门户瞬间稳定下来,漩涡旋转的速度加快,门后的景象也变得清晰了不少——那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由某种非金非石的巨大石块砌成的宽阔阶梯,通往更深、更黑暗的所在,阶梯两旁,隐约可见矗立着巨大的、形态奇异的石雕,散发着苍凉古老的气息。
“走!”
林越低喝一声,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湛蓝色的能量门户。身影没入的瞬间,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苏半夏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生命古树幼苗的光芒与她一同融入那片湛蓝。
钱满仓闭着眼睛,嘴里胡乱念叨着“祖宗保佑”,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去。
凯兰崔尔长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浴血奋战的凯尔和改革派战士们,眼中闪过一丝悲恸与决然,在战士的搀扶下,步入门户。
当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门内,那旋转的能量漩涡开始缓缓收缩,门户的光芒也逐渐黯淡。
洞穴内,只剩下王大牛、凯尔队长和寥寥数名战士,面对着通道后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双眼赤红的保守派士兵和“深海猎杀者”。
王大牛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海水,不知是水还是血,他咧嘴,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手中的附魔战斧发出低沉的嗡鸣:
“兄弟们,狠狠的教训他们!”
身后,那通往远古遗迹的门户,在他们决绝的背影映衬下,终于彻底隐没在岩壁的古老纹路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门后的世界,一场关乎深海存亡,甚至可能影响整个世界的风暴,正等待着它的当代执掌者。远古的殿堂,已在深渊中睁开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