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兖州濮阳城外,曹军大营连绵十余里,灯火如星海。
中军大帐内,曹操手持袁谭来信,沉吟不语。案几上铺着东郡及周边地形图,濮阳、顿丘、白马三城被朱砂圈出,格外刺目。程昱、荀攸分坐两侧,而年轻的司马懿静立下首,低眉垂目,仿佛帐中一切争论都与他无关。
“袁显思欲与我联手,南北夹击关羽。”曹操终于开口,将帛书放在案上,“诸君以为如何?”
程昱率先应声:“丞相,此乃天赐良机。”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濮阳,“关羽、徐庶据守濮阳、顿丘、白马三城,互为犄角,将我大军北上冀州之路彻底封死。数日来,我军强攻濮阳不下,伤亡甚重。若袁谭能从魏郡南部出兵,袭扰关羽后方,哪怕只是牵制部分兵力,我军破城之机便大增。”
他转向曹操,眼中精光闪动:“收复东郡北部三城,不仅可打通北上通道,更能将刘备势力压制回黄河以南。届时,我军可从容北上,与袁氏残余合力,收复冀州失地。”
荀攸却缓缓摇头:“仲德所言虽有理,但恐过于乐观。”他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关羽之勇,世所罕见。徐庶之谋,不在我等之下。即便有袁谭策应,欲破濮阳,仍需正面强攻。观此前战事,关羽守城之坚,用兵之诡,我军已深有体会。”
他顿了顿,继续道:“且袁谭去岁连败于徐庶,麾下士气低迷,其部将岑璧、彭安之流,绝非关羽敌手。指望他们牵制关羽主力,恐难如愿。即便最终能收复三城,我军也必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帐内一时寂静。曹操手指轻敲案几,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司马懿身上。
“仲达,”曹操忽然开口,“你有何见解?”
司马懿似乎早有准备,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却不急着回答,而是先看向地图。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条理分明:“主公,诸位先生。懿思之,攻濮阳乃下策,正如荀公达先生所言,纵胜亦伤。”
他手指移向西面:“懿有一策,或可避实击虚。我军可于正面佯攻濮阳,牵制关羽主力,同时秘密调集精锐,西进河内郡。河内郡的孟津、平阴等处,皆有渡口。若能北渡黄河,进入并州上党或河内北部,则可绕开关羽防线。”
司马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弧线:“北上之后,我军有两个选择。其一,东进直扑邺城,与袁尚合兵,稳固河北核心;其二,北上攻取刘备所占之赵国邯郸。赵国若失,刘备在冀州北部的布局将全线动摇,届时关羽拒守濮阳将无意义。”
程昱闻言,眉头微皱:“此计虽奇,但风险极大。据闻黑山军张燕已归降刘备,其部众熟悉太行地形,扼守各处隘口。我军若西进迂回,无论东进邺城还是北上邯郸,都需穿越太行山险。张燕若袭扰粮道,或据险阻击,我军危矣。”
司马懿不慌不忙:“程公所虑极是。故懿尚有第二策。”
他手指移向地图东部:“济北郡。此地现为刘备部将昌豨、吴敦所占,北接青州平原郡,西连泰山郡。我军若大举攻伐济北,可威胁青州腹地。刘备在青州经营多年,绝不会坐视不理。届时,要么关羽分兵来救,要么泰山臧霸率部驰援。”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无论谁来,我军皆可围点打援。若能调离关羽,濮阳防御必弱;若能歼灭臧霸援军,则泰山郡门户洞开。此乃一石二鸟之策。”
曹操静静听着,目光在地图上反复移动。帐内只闻灯花爆裂的细微声响。
良久,曹操终于开口:“西进迂回,虽出奇兵,然张燕不可不防。太行险峻,粮道漫长,非万全之策。”他手指点向济北,“攻济北,诱敌来援,围而歼之——此计可行。”
他转向程昱:“正面攻势不能停。命于禁、乐进加大佯攻力度,多树旗帜,广布疑兵,务必让关羽以为我军主力仍在濮阳城外。”
又对荀攸道:“公达,你负责调配粮草辎重,秘密向济北方向集结。此事需隐秘,不可令关羽察觉。”
最后,曹操看向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仲达第二策,甚合我意。命曹仁、夏侯惇领精锐五万,即日东进,攻伐济北。记住,首要目标是诱敌,不必急于一城一池之得失。”
“诺!”三人齐声应道。
曹操重新拿起袁谭的来信,略一思索,道:“给袁谭回信。告诉他,我军将大举进攻濮阳,请他务必从魏郡南部出兵,袭扰关羽后方。”
程昱笑道:“袁谭得此信,必全力以赴。他如今亟需战功以抗袁尚,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正是要他用命。”曹操淡淡道,目光却已越过帐门,望向北方夜空,“刘备...刘玄德。你能得关张赵等将,能得徐庶、郭嘉、贾诩、诸葛亮等人之谋,能得青徐之众,能联黑山...确非常人。”
他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然天下之争,非止于疆场。袁氏兄弟相残,河北人心离散,此乃天赐良机。待济北事成,濮阳必破。届时......”
他没有说完,但帐中诸人皆明其意。
夜色更深,曹军营中传出新的调令。一支支兵马在黑暗中悄然移动,改变着方向。而濮阳城头,关羽按剑而立,望着远处曹军营火,丹凤眼微微眯起。
“元直,”他忽然开口,“曹营灯火,似乎比往日稀疏了些。”
徐庶站在他身侧,夜风吹动袍袖:“云长也察觉了?我已命斥候加倍探查。曹操用兵多诡,不可不防。”
关羽冷哼一声:“任他千般诡计,某自一力破之。”
城下,曹军佯攻的鼓声再次响起,震动着夜空。而东方,一支庞大的军队已悄然启程,朝着济北郡的方向,如暗夜中潜行的巨兽,张开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