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举着那个散发着危险白光的银色立方体，如同按下了整个大厅的暂停键。
织网人特使即将发起的攻击硬生生止住，银白双眼中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显然在评估那个立方体的威胁等级。深渊聚合体的触须也僵在半空，表面的人脸轮廓露出本能的忌惮表情——混乱的深渊造物，似乎对“编译错误”这种概念性的崩溃有着天生的恐惧。
陈默半跪在地，喘着气，看向那个从能源核心区走出来的中年研究员。对方身上的研究服虽然破旧，但制式与庇护所通用款略有不同，袖口有细微的、类似观测站风格的三角纹路。更重要的是，那人捧着立方体的双手非常稳定，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仿佛手中不是炸弹，而是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你是……阿尔法提到过的，失踪的研究员之一？”陈默哑声问道，同时快速给凌波使了个眼色。凌波会意，悄然后退，开始扫描研究员和立方体的规则特征。
“阿尔法？哦，那个固执的守夜人AI。”研究员眨了眨眼，似乎才从某种沉浸状态中脱离，目光扫过陈默，又扫过大厅内的其他人，“你们打得很热闹嘛。不过，能不能先暂停一下？我这个‘小玩具’状态不太稳定，万一受到剧烈规则冲击提前引爆，大家可能都要体验一下‘存在意义被编译逻辑反复驳斥’的感觉。”
他语气轻松，但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编译错误……大礼包？”断钢重复着这个词，握紧了手中的规则战刃。
“简单说，就是强行向一片区域注入大量自相矛盾的规则指令，让所有依赖规则稳定性的存在——比如你们这些编译造物，或者那些深渊的混乱聚合体——体验一下‘系统崩溃’的前奏。”研究员耐心解释，甚至带着点炫耀，“我花了十七年，在能源核心区的底层数据库废墟里，逆向推导观测站的部分‘规则崩溃协议’，才做出了这个原型机。本来想找个安静地方测试的，没想到……”
他耸耸肩，目光落在陈默肩部依然在发光的巢穴侵蚀痕迹上，眼神亮了起来：“咦？你身上有‘完美编译派’的标记？而且还混着混沌变量和……火种气息？太有趣了！你是个行走的矛盾集合体！要不要配合我做个实验？我保证数据会非常宝贵！”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邀请”，而是看向那个银色立方体。在【定义之笔】的隐约感知中，那东西内部确实缠绕着无数彼此冲突、互相否定的规则线，它们被强行约束在一个临界点，就像一个不断在错误边缘试探的bug程序，随时可能彻底崩盘。
这种东西，对依赖高度有序规则的织网人，以及依赖某种特定混乱规则的深渊聚合体，确实是天敌。但对陈默自己呢？他的“平衡道胎”和“太初混沌莲”，本就能容纳一定程度的矛盾与混沌，或许抵抗力更强。
但关键是——这个研究员是敌是友？他的目的真的是“测试炸弹”那么简单？
“你是观测站的人？”陈默换了个问题。
“曾经是。观测站第七外勤研究小组，‘规则异常部’二级研究员，编号7-42，你们可以叫我‘莫尔斯’。”中年研究员——莫尔斯——爽快地报出身份，甚至有点怀念，“可惜观测站没了，小组散了，我在废墟里躲了很久，直到被阿尔法捡回来，安排在庇护所能源区做些修复工作。不过比起修复，我对‘如何让规则更漂亮地崩溃’更感兴趣。”
典型的疯狂科学家模板。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银羽警惕地问，手中的短刃没有放下。
“哦，现在啊。”莫尔斯看了看剑拔弩张的织网人和深渊聚合体，又看了看陈默和净化者们，咧开嘴笑了，“我想做个交易。”
“交易？”
“对。”莫尔斯轻轻抛了抛手中的银色立方体，那危险的白光随之跳动，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在争夺庇护所的控制权。铁碑背叛，织网人入侵，深渊捣乱，巢穴窥视……标准的末世剧本。而我的小玩具呢，恰好能对在场的其中几位造成‘致命干扰’。”
他看向织网人特使：“对你们这些高度依赖编译逻辑的存在来说，规则错误等于剧毒。”又看向深渊聚合体：“对你这种基于特定混乱模式聚合的玩意儿来说，逻辑矛盾是强效解离剂。”最后看向陈默：“至于你……我看不透，但你应该也不想被卷进一场规则层面的‘蓝屏死机’吧？”
“你的条件？”陈默直接问。
“简单。第一，让我安全离开这里，带着我的研究数据和这个小玩具。”莫尔斯竖起一根手指，“第二，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有足够研究资源的后续据点。我看你们这伙人挺能折腾，如果赢了，庇护所归你们，那我要一个独立的、不受干扰的高级实验室权限，以及相应的物资支持。”
“如果我们要这个炸弹呢？”陈默盯着立方体。
“不给。”莫尔斯立刻把立方体抱回怀里，像护崽的母鸡，“这是我的毕生心血，原型机！而且它很不稳定，只有我知道怎么安全操作。给你们，要么立刻炸，要么变成废铁。”
“那如果我们不答应，你现在就引爆？”断钢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那倒不会。”莫尔斯摇头，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引爆了我就没得研究了，而且我自己也在爆炸范围……虽然我给自己做了点抗性优化，但风险还是太大了。不过——”
他话音一转，眼神变得狡黠：“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把炸弹扔给织网人或者深渊那边。我相信他们中总有一个会愿意用‘抓住我并强迫我合作’来换取这件武器。到时候，你们要面对的就是拿着规则错误炸弹的敌人了哦。”
赤裸裸的威胁，但有效。
陈默快速权衡。
莫尔斯身份可信，目的明确，且手中握有能改变战场平衡的武器。与其逼他倒向敌方，不如暂时稳住，甚至利用。
“可以。”陈默点头，“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但前提是，你现在就需要展示‘诚意’——用你的炸弹，帮我们打破目前的僵局。”
“哦？具体怎么帮？”莫尔斯兴致勃勃。
“看到那两个目标了吗？”陈默指向织网人特使和深渊聚合体，“用你的炸弹，制造一个短暂的、局部的‘规则错误区域’，覆盖它们，但不波及我们。能做到吗？”
“精准投放啊……有点挑战，但可以试试。”莫尔斯舔了舔嘴唇，手指在立方体表面快速敲击了几下，那上面的白光开始有节奏地脉动，“不过先说好，这玩意儿范围不好精确控制，你们最好退远点。还有，效果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估计也就……三五分钟？毕竟只是原型机。”
“足够了。”陈默对净化者们挥手，“全员后撤，集中到大厅西南角，防御全开！”
银羽和断钢立刻执行命令，带领队伍快速移动。
织网人特使显然听到了对话，银白双眼中的数据流变得急促：“阻止他！夺取或摧毁那个规则武器！”
三名特使同时出手！这次不再是光束，而是三道银色的规则锁链，如同毒蛇般射向莫尔斯和他手中的立方体！他们要强行中断或抢夺！
深渊聚合体也动了，数条触须如同标枪般投掷而出，目标同样是立方体——它似乎本能地想要破坏这个让它感到威胁的东西。
“哎呀，这么热情？”莫尔斯嘴上调侃，动作却极快。他没有试图躲避或防御，而是直接将银色立方体朝织网人特使和深渊聚合体之间的半空用力一抛！
同时，他另一只手从破烂研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满按钮的控制器，拇指狠狠按下了中央的红色按钮！
“艺术就是——爆炸！”他高喊，然后抱头蹲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被抛出的银色立方体在空中骤然停滞，表面的白光瞬间暴涨到刺眼的程度，然后——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没有炫目的火焰。
只有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清脆的、规则层面的“咔嚓”声。
以立方体为中心，一片半径约十五米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区域”瞬间生成。那片区域内的色彩变得失调，光线弯折，空间的连续性出现断层，甚至隐约能看到大量快速闪过又消失的、毫无意义的错误代码碎片。
织网人特使射出的规则锁链在触及那片区域边缘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直接消失。深渊聚合体投掷的触须则在进入区域后，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面条，扭曲、断裂、然后化为虚无的规则尘埃。
更重要的是，身处区域边缘的三名织网人特使和深渊聚合体本体，同时发出了痛苦的规则震颤！
特使们周身的银色光芒剧烈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他们的动作开始出现卡顿和重复，仿佛程序遇到了无法处理的异常。深渊聚合体的黑暗躯体表面，那些人脸轮廓开始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尖叫，整个聚合体的体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缩小！
规则错误区域，生效了！
“就是现在！”陈默强撑着站起身，“银羽，断钢，集中火力，攻击织网人特使！贾船长，凌波，用所有剩余能量，激活大厅东侧的‘规则乱流发生器’，把深渊聚合体往错误区域深处推！”
命令下达，蓄势已久的攻击爆发！
净化者们的规则光束、能量刃、干扰波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陷入混乱的织网人特使。虽然特使们仍然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屏障，但在规则错误的持续干扰下，他们的防御效率大减，屏障上不断出现裂痕。
东侧，贾船长远程启动了三台残存的规则乱流发生器，制造出定向的规则湍流，冲击着深渊聚合体。本就因错误区域而痛苦挣扎的聚合体，被这股力量推着，一点点滑向那片扭曲区域的更深处，蒸发速度更快了！
“有效！他们撑不了多久！”断钢兴奋地吼道。
陈默却没有放松。他盯着那片规则错误区域，又看了看蹲在角落里、正拿着个小本子疯狂记录的莫尔斯。
这个炸弹的效果……太强了。强得不像一个“研究员”能在废墟里独自捣鼓出来的东西。观测站的“规则崩溃协议”残留？还是说……
他目光落在莫尔斯研究服袖口那个三角纹路上。之前以为是观测站标志，现在仔细看，那三角的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巢穴”编译矩阵的几何分形图案。
一个可怕的联想浮现。
莫尔斯失踪了十几年，在能源核心区的“数据库废墟”里做研究。而能源核心区，连接着庇护所最底层的规则结构，甚至可能……连接着零域的某些裂缝。
他逆向推导的，真的只是“观测站”的协议吗？
还是说，他无意中接触到了某些来自“巢穴”的、关于“编译错误”和“规则崩溃”的……禁忌知识？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
但此刻，箭在弦上。
“再加把劲！他们要崩溃了！”银羽的呼喊将他的思绪拉回。
只见三名织网人特使的屏障终于彻底碎裂！其中左侧持杖特使的身体开始出现数据流失现象，变得半透明。右侧持符文矩阵的特使则呆立原地，双眼数据流彻底停滞，仿佛死机。
只有居中的特使，虽然银光黯淡，却依然站立。他深深“看”了陈默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片逐渐开始缩小的规则错误区域，以及还在缩水的深渊聚合体。
“变量……不可控因素过多。”他的合成音变得断断续续，“……撤离。数据……已上传。‘总网’……会重新评估。”
说完，他抬手撕开一道银色的空间裂缝，率先踏入。另外两名状态异常的特使也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踉跄着跟了进去。裂缝闭合。
织网人，暂时退场。
几乎同时，深渊聚合体也在一声充满不甘的尖啸中，被彻底蒸发殆尽，只留下一缕迅速消散的黑色烟尘。
规则错误区域开始快速缩小、变淡，最终消失。那银色立方体也耗尽了能量，变成一块黯淡的、布满裂纹的普通金属块，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大厅内，只剩下陈默一方，和蹲在角落、刚刚合上小本子的莫尔斯。
短暂的寂静后，是劫后余生的喘息声。
陈默走到莫尔斯面前，伸出手：“炸弹的效果，超出了我的预期。”
“是吧？我也觉得这次测试数据很完美！”莫尔斯高兴地握住陈默的手摇了摇，然后弯腰捡起那块废铁，心疼地擦了擦，“就是代价大了点，原型机一次就报废了……不过没关系，数据都在，我可以做改进型！”
陈默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沉默了几秒，问出了那个问题：
“莫尔斯研究员，你逆向推导的那个‘规则崩溃协议’……除了观测站的资料，你还参考了别的什么吗？比如……某些来自‘巢穴’的，关于‘错误’和‘崩溃’的规则模型？”
莫尔斯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他抬起头，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眼神清澈，笑容灿烂：
“哎呀，被你发现了？不过那些资料太难懂了，我只看懂了一点点边角料啦。放心，我很小心的，不会把自己玩死的。”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废墟学者”，恐怕比那规则错误炸弹本身，更是个危险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