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宜笑着点头，赞同道：“世子这话极是，虽做不成王府世子妃，却也没有规矩束缚，晨昏定省。日子轻松自在，赌书泼茶，不比啥都强？”
张卫国听到这里，也不由暗暗点头。
“王府世子”虽只是个虚名儿，也有多少人为之争破头！李青竹为了宜姐儿，却甘愿舍弃。这样的女婿，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这样想着，心里更加满意，望向李青竹的眸光便愈加温和：“弃了也好。分府别居，宜姐儿便是一府主母，又何必去贤王府那个泥潭里滚一身脏？”
李青竹微笑起来：“多谢岳父和宜姐儿体谅！”
饮完杯里茶汤，起身告辞：“我得回府了，岳父请留步。”
宜姐儿……
这岳父越叫越溜了……
次日用完早膳，秀宜带着两个妹妹在小书房看书。
廖珠笑着道：“姐姐答应了姑父和阿娘好好养着，又起床来。”
秀宜轻轻晃了晃胳膊，笑道：“都已经活动自如了，实在是躺不住。何况，昨儿阿爹也默许了。”
张秀文眉眼弯弯，瞧一眼秀宜，道：“老躺床上也实在难受。姐姐气色好多了，就在这院子里走走坐坐倒也不碍事！”
秀宜轻轻掐一把她红扑扑的脸颊：“用膳时我瞧着你欲言又止，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张秀文眉梢眼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垂头不语。
“怎么了？”秀宜温声问。
廖珠也收了玩笑：“她这两日老是心事重重的，问又不说。”
秀宜抬手，替她把一缕散下来的鬓发掠到耳后，声音愈发软和：“有事便说出来，姐姐总能替你出出主意。”
张秀文只顾低头绞着帕子。
秀宜也不催，只静静地望着她。
半晌，张秀文才讷讷道：“我也知道不好，只是……只是……”飞快抬眸睃了秀宜一眼，声音越发小了，“只是……我想去看看她。”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廖珠惊诧地叫起来：“你还想去看她？忘了她怎么对你了？”
“没忘！”张秀文慌乱地抬起头，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我，我以前对她千依百顺，可她却想杀了我，我……我……
“你只是……想看看她的下场！”秀宜轻声道。
张秀文鼓足勇气，抬头看秀宜：“是！我就是想看看，这样糟心烂肺的人，有什么下场？看她可会后悔？”
“好！姐姐陪你！”秀宜声音温和，却有着不容错失的迁就和——宠溺？
张秀文红唇微张，眨巴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秀宜，眼圈慢慢红了——她没看错，姐姐不仅原谅她，还愿意宠着她！
廖珠望着她呆愣的神情，笑起来：“江婉欣那样的人，从根子上就烂掉了，绝不会后悔的！”
秀宜点点头：“是！她不会后悔！不过去看看倒也无妨。”
李青竹下朝，马不停蹄来了侯府，见秀宜姐妹三人在窗下闲坐。
落日余晖映照着她们，碎金般的霞光随着她们说话而微微跳跃。
秀宜捧着细白瓷茶盏，面颊红润，眉眼弯弯，听见动静朝他看过来。
霞光调皮地攀上她秀气的眉眼，在她眼底撒下一把星子，璀璨生光。
李青竹心中漫上暖意，只觉得周身疲乏一扫而光，遂含笑问：“伤口可还疼？看起来比昨儿更好些。”
秀宜右颊的梨涡随着她说话而忽隐忽现：“我想去见见江婉欣，可有法子？”
李青竹微一蹙眉，立即便舒展开，点头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用完晚膳就去如何？”秀宜笑意盈盈，吩咐摆膳。
“好！”李青竹笑道，“依你。”
张秀文捂住嘴。
张卫国只含笑看着，不置一词。
用过晚膳，姐妹三人披了厚斗篷，只带了魏蜜，坐着马车，由李青竹带着来运骑马护卫，直奔京兆府而去。
廖珠把头靠在秀宜肩头：“姐姐，我有点怕。”
秀宜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靠着姐姐就不怕了。”
张秀文坐在对面，垂着头绞着手帕子。
“文姐儿。”秀宜轻声问，“很紧张吗？”
张秀文摇头，又点头：“很紧张，可不去看看，我这心里……我说不出来。”
秀宜唇角翘起来：“看着我。”
张秀文抬头望她，手里的帕子绞得更急了。
秀宜眸子里有星光闪闪：“作恶的是她，现在的结果是她该得的！不是我们的错，便不用怕！”
张秀文眨巴眨巴眼：“我知道了！姐姐。”
秀宜看一眼她的手，打趣：“你的手帕子无错，放过它吧？”
张秀文一怔，展开皱成一团的帕子，笑起来。
马车里紧张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廖珠轻轻呼出一口气，“咚咚”跳的心慢慢缓下来：“姐姐，我是不是胆子小？很没出息？”
“不是！正常人去牢狱都会怕，何况深闺小姐？怕是常情，怕还敢去已经很勇敢了。”秀宜声音平稳笃定。
“姐姐好厉害！”张秀文衷心地道。
“我第一次见血，比你还怕！不过是被逼着自保罢了。我若怕，便只有一个‘死’字。”秀宜想着自己前世的凄惨下场，声音里带出些冷意。
张秀文想起自己鬼迷心窍，推她下水，闭了闭眼，咽下涌上来的泪意，心里更恨江婉欣了。
李青竹耳力好，听着她们在马车里交谈，眉眼带笑，心中骄傲：他的宜姐儿，勇敢聪慧，谁也比不上！
马车停在京兆府门前。
姐妹仨下了马车，随李青竹进了角门，穿过两重庭院。
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乱晃，昏黄的光照着沉默的府兵，明灭不定。
靴底在硬石板地上，敲出“笃笃”的声响，在静夜里，突兀而清晰，震得人心尖发颤。
周围的景物隐隐幢幢，空气中有什么不可知的东西隐约流窜，暗夜像是张着血盆大口，欲择人而噬的怪兽。
廖珠抓住秀宜的手微微颤抖。
秀宜伸出平稳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肩头。
张秀文紧了紧厚实的斗篷，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李青竹停在一扇小门前，伸手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