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涵别动，越动越陷得快。”秀宜再次厉声道。
孙皇后盛宠，承恩侯府水涨船高，孙立涵又是独子，自小养尊处优，嚣张跋扈，架没少打，苦头也没少吃，可这和死神照面，却是头一遭。
当下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了，眼巴巴望着秀宜，眸底是深深的恐惧和……悔意。
秀宜迅速跑过去，使力把带着坠子的那端绳头朝他抛过去：“抓住！”
孙立涵伸手去抓，差一点，这一动又往下陷了陷，泥浆已埋到他胸口。
孙立涵绝望了，泪水突然就涌上眼眶，哽咽着道：“帮我带话给芯姐儿，好好照顾阿爹阿娘……”
秀宜左右看看，没有趁手的东西。
秀宜跑回马旁，拿来两个包袱皮，和绳子结在一起：“你准头好。你来。”
李青竹一只手拿着包袱皮，一只手拿起坠子，使劲朝孙立涵扔过去，正正掉在他手旁。
“慢慢抓住。”秀宜厉声道，“你阿爹阿娘还等着你，芯姐儿也等着你。”
孙立涵泪水糊了眼睛，使劲眨了眨，手指头慢慢朝坠子移动，抓住。
李青竹慢慢拖动绳子，一点一点把他往岸边拉。及至快到了，够到了他的手，才用力一把提出来。
秀宜松了口气，滑坐到地上。
孙立涵下巴以下全是臭泥，抖得像个筛子。
李青竹提着他走到瀑布边，一把扔下去，自己蹲下去洗手，洗干净了凑到鼻端嗅了嗅，又放下去洗，嫌弃得不得了。
孙立涵整个人沉入潭里，直到憋不住了，才冒出头来，嚎啕大哭，瀑布雷鸣似的“轰隆”声也掩不住他的哭声。
秀宜早走入林中。
孙立涵哭够了，把自己洗干净才出来，换了衣服，郑重地向秀宜道谢。
秀宜叹了口气：“不止沼泽，后边的沙漠和雪山，都是危险重重。你别再擅自行动了。”
孙立涵头点得像拨浪鼓——鬼门关转一圈，他到底学乖了。
秀宜不再多说，自去拿睡袋出来往地上一铺，钻进去准备休息。
“等一下。”李青竹从马背上拿下个包袱，打开来居然是个小巧精致的帐篷。
秀宜扬了扬眉，黑亮的眸子里有隐秘的喜悦一闪而过。
李青竹也不用人帮忙，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装好帐篷，又递给秀宜一个精致的玉瓶：“你和魏蜜去帐篷里睡，这瓶药是治擦伤的，让魏蜜替你上药。”
秀宜冲出他露出个梨涡，乖乖地“嗯”了一声，接过药，拖着睡袋进了帐篷。
魏蜜跟进去，点亮烛火。
秀宜坐在睡袋上，掀起裙摆，褪下中衣，解下柔软的绑带，白嫩的大腿血红一片。
魏蜜轻“嘶”一声，水汽浮上双眸：“小姐……怎么一声也不吭？”
“不是很严重。没破皮。”秀宜低声道，“我已经做了预防……还是身子太弱了些。”
“小姐本就不该受这样的苦。”魏蜜轻手轻脚替秀宜上药，生怕弄疼了她——可哪可能不疼呢？药擦上去，秀宜疼得身子一僵，紧接着清凉的感觉漫过来，压住了火辣辣的痛感。
魏蜜到底掉下泪来。
秀宜把帕子往她手里一塞，低声道：“真不疼了。这药效果这样好，只怕是宫廷密药。”
魏蜜拿帕子胡乱抹了泪，声音里还带着点哽咽：“李世子对小姐真好，什么都想到了。”
秀宜轻轻“嗯”了一声，钻进睡袋。
魏蜜吹熄了烛火。
李青竹耳力好，帐篷里的动静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唇畔便不由得弯起温柔弧度。
一抬头，却对上孙立涵促狭的笑。
季青竹不理他，看看天色，把睡袋铺在秀宜旁边，隐隐把秀宜的小帐篷和别的兵士隔开。
孙立涵提着睡袋凑过来，像发现新大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喜欢宜姐儿。”语气却是笃定的。
“忘了刚才是谁救的你？”李青竹斜他一眼。
“当然记得！多亏了宜姐儿救我。”孙立涵满脸感激。
李青竹……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照得峡谷里雾气蒙蒙，空气中飘浮着馥郁的花香。
秀宜闭上眼睛，在不知名的小虫子“吱～吱～”的叫声里睡去，又在小雀儿“叽叽喳喳”的欢唱中醒来。
掀开帐篷，却发现大家都已经收拾妥当。
李青竹已笑着迎上来：“我来收帐篷，你俩快去吃饭。”
孙立涵笑着招呼：“宜姐儿快来。青竹哥哥亲自熬的粥，已凉了一会，温度正适口。”
主仆二人快步走过去，端起粥几口吃完。
秀宜只觉得今儿这粥格外香甜。
等她们用完早膳，李青竹已收拾妥当。
秀宜仔细辨别路径，走一步退两步的，异常谨慎。
抬眼望去，溪两旁是不知名的灌木，灌木边是一望无际的青草，夹杂着七彩的花朵，安宁，美丽。
可谁也不敢大意，亦步亦趋跟着秀宜。
队伍直到酉时才走出沼泽，所幸并不曾折损人手。
只是快出沼泽时有个士兵不小心被蛇咬伤，所幸处理及时，没有性命之忧。
当最后一骑安全走出沼泽，踏入荒漠，众人顾不得酷烈的太阳光晒得人喘不过气来，都不禁欢呼起来。
“去那边阴凉处用膳吧。”秀宜指着稍远处残败的矮墙。
众人打马过去，扬起漫天沙尘。
“这里怎么会有墙？”孙立涵好奇。
“这个我知道。小姐讲过的。”魏蜜笑道，“据说从前，这儿有条河流过，水草丰美，是个热闹繁华的集市。后来气候变化，河流改道，此地渐渐沙漠化，人都搬走了。这地方渐渐荒废，房子却留下来了。”
“可惜了。”孙立涵感叹道。
“可不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谁又知道明天会怎样呢。所以啊，何不珍惜当下？”李青竹笑着看秀宜一眼，意有所指。
秀宜抿着唇轻笑，只低头吃饼。
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流转。
忽然风起，“轰轰”的声音直响过来。
秀宜变了脸色，站起来左右观望。
“沙尘暴来了。大家靠过来，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