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深夜。防盗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将外界的冰冷和恶意隔绝。李薇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在玄关黑暗里站了很久,才仿佛找回了一丝力气。
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客厅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灯光温柔,却照不亮她心头的阴霾。她走到卫生间,打开淋浴。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她用力搓洗着被赵德海触碰过的肩膀和手臂,皮肤都搓红了,却依然觉得那股油腻恶心的触感如跗骨之蛆,怎么也洗不掉。
换上最柔软舒适的睡衣,躺在床上,黑暗中,白天那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回:那令人作呕的触碰,响亮的耳光,赵德海扭曲的怒容,以及最后那句“让你全行业混不下去”的威胁。愤怒过后,巨大的不安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
明天会怎样?他真的会让自己丢掉工作吗?会不会真的在行业里散布谣言,毁掉自己的声誉?这份工作是她毕业后第一份正式工作,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刚刚做出一点成绩……难道就因为一个人渣,就要全部断送?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她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哭出声。委屈、愤怒、恐惧、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通讯录里,“小伟”的名字就在最前面。她多想听听他的声音,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在他怀里哭一场,汲取一点力量和温暖。
可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告诉他有什么用呢?让他担心,让他愤怒,甚至可能让他冲动地跑去公司找赵德海算账?那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林小伟自己压力也不小,工作室要忙,还要照顾受伤的妹妹。她不能再给他增添烦恼了。
那告诉陈经理呢?陈姐平时对自己还算照顾。可是……职场上,真的存在纯粹的善意吗?陈姐和赵德海毕竟是一个公司的中层,利益相关。她会为了自己一个刚转正不久的新人,去得罪一个资深主管吗?即便她同情自己,在公司的压力下,恐怕也只会选择息事宁人,甚至反过来劝自己“以大局为重”、“忍一忍”。
孤立无援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原来成年人的世界,有些风雨真的只能自己扛。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李薇只觉得这一夜格外漫长,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追赶、坠落和绝望的窒息感。
第二天清晨。
闹钟尖锐地响起。李薇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眼睛又肿又涩。她看着天花板,愣了足足一分钟,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起身,照镜子,脸色苍白,眼下是明显的青黑。她用冷水敷了敷眼睛,化了比平时稍浓一些的妆,勉强遮住憔悴。换上中规中矩的衬衫和长裤,将昨晚那套衣服塞进袋子的最底层。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李薇,撑住。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进“创芯科技”办公楼,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前台微笑着打招呼,电梯里碰见的同事点头示意,办公室里的键盘声、交谈声依旧。风平浪静,仿佛昨天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真的是这样吗?李薇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暗流很快开始涌动。
上午,她将昨晚熬夜完善好的客户提案ppt和详细报告发给项目组负责人,并抄送了陈经理和赵德海(流程要求)。不到一个小时,邮件被驳回,回复来自赵德海,措辞严厉:
“李薇,这份提案逻辑混乱,数据支撑不足,市场分析浮于表面,完全达不到向重要客户展示的标准!请重新修改,下班前务必提交合格版本!”
附件里只有寥寥几句笼统的批评,没有任何具体的修改意见。
李薇愣住了。这份提案她倾注了大量心血,数据反复核对过,逻辑也是按照陈经理之前指导的框架搭建的,昨晚陈经理线上看过初稿还给予了肯定,怎么到了赵德海这里就变得一无是处?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和疑惑,试图沟通:“赵主管,请问具体是哪些部分逻辑混乱?数据哪里不足?能否给出更详细的修改方向,以便我尽快完善?”
赵德海的回复很快,依旧冰冷:“具体问题自己不会看吗?作为公司员工,连基本的问题发现和解决能力都没有?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李薇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工作问题,这是报复的开始。
她只能硬着头皮,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修改,补充了更多市场竞品数据和细节推演。下午,她再次提交。
这次驳回得更快,理由变成了:“重点不突出,核心优势表述模糊,语言不够精炼。继续修改!”
她第三次修改,几乎重写了大半内容,力求尽善尽美。
结果依旧是驳回,这次的理由更加刁钻:“格式不符合公司最新模板要求,配色方案不够专业,某些用词可能引起客户歧义。”
鸡蛋里挑骨头。李薇彻底明白了。无论她怎么做,只要赵德海还是评审人,这份报告就不可能通过。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消耗她的精力,打击她的信心,同时给她贴上“工作能力差”、“态度不端”的标签。
下午,陈经理把她叫进了办公室。陈姐脸上带着一贯的干练,但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李薇,坐。”陈经理示意她坐下,手里拿着她那份被反复驳回的提案,“赵主管那边反馈,你这次的提案修改了几次,还是不太理想。”
李薇张了张嘴,想解释,但看到陈经理平静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解释有用吗?说赵德海故意刁难?空口无凭,反而显得自己推卸责任。
“陈总,我……”她低下头,“我会再努力修改。”
陈经理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一些:“李薇,你是我招进来的,我一直很看好你。之前史密斯先生的接待,你也完成得非常出色。但是最近……”她顿了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家里有什么事影响了状态?我感觉你最近的工作,不像以前那样精准高效了。”
李薇心里一酸。陈姐看出她的状态不对,但这句问话,更多的是上级对下属工作表现的关切,而非朋友间的关心。她抬起头,努力让表情看起来正常:“没有,陈总。我很好。可能……可能是最近项目比较多,有点累。我会尽快调整状态,把提案修改好。”
陈经理点了点头,语气恢复公事公办:“嗯,我相信你的能力。薇薇,公司现在处于发展关键期,每个项目都很重要。我希望你能真正重视起来,不要因为一些个人情绪影响了工作。这份提案客户等着看,赵主管那边要求也严,你再辛苦一下,务必在下班前拿出一份能让各方都满意的版本。好吗?”
“好的,陈总。我明白。”李薇站起身,机械地应道。陈经理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勉励,但字里行间,已经将“提案问题”的责任,隐隐归咎于她的“个人状态”和“不够重视”。这就是职场,领导要的是结果和稳定,至于过程里下属受了什么委屈,只要不影响大局,往往会被忽略或淡化处理。
走出陈经理办公室,李薇感到一阵疲惫和寒意。走廊里,一个身影正倚在墙边,似乎早就等在那里——正是赵德海。
他脸上早已没了昨天的巴掌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带着恶意的得意笑容。他看着李薇有些苍白的脸和微红的眼眶,嘴角咧得更开。
李薇停下脚步,看着他,一股怒火再次窜起,但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冷声问:“是你捣的鬼,对不对?故意卡我的报告。”
赵德海摊摊手,一脸无辜:“李薇,话可不能乱说。是你自己的工作出了问题,质量不过关,怎么能怪我呢?我是严格按照公司标准和客户要求来审核的。” 他向前走了两步,逼近李薇,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继续说,“不过……就算是我故意的,又怎么样呢?”
他欣赏着李薇眼中压抑的怒火,慢条斯理地说:“跟我斗?李薇,你还太嫩了。我在这个行业混了这么多年,玩死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方法多得是。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代价。我会让你在这个公司,不,是在这个圈子里,都待不下去。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你自己崩溃,然后‘主动’滚蛋。”
李薇气得浑身发抖,却发现自己在这种赤裸裸的权力压迫和职场霸凌面前,一时间竟找不到有效的反击方式。举报?证据呢?只有自己的一面之词和那份被各种主观理由驳回的报告。闹大?陈经理的态度已经说明,公司更可能为了平息事端而牺牲她这个新人。
看她不说话,赵德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语气变得更加令人作呕,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李薇的耳朵,轻声说:“当然,想让我放你一马,也不是完全不行……”
李薇猛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瞪着他。
赵德海直起身,整了整西装领带,脸上露出那种施舍般的、混合着欲望和权力的笑容:“下班后,来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聊聊’。只要你识相,让我‘满意’了,之前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你的报告,我也可以让它顺利通过。甚至以后,我还能多‘照顾照顾’你,让你在公司发展得更快。怎么样?”
他说完,不再看李薇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震惊与恶心,仿佛只是交代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迈着悠闲的步伐,朝着他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李薇一个人站在原地。
头顶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轻响,冰冷的光线照在她身上。赵德海最后那句话,像一条阴冷滑腻的毒蛇,缠绕上她的脖颈,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恶心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不是选择题,而是一场针对她尊严和职业未来的、毫不掩饰的围剿与勒索。去,意味着屈服于最肮脏的交易,出卖自己;不去,则要面对对方早已布下的、步步紧逼的职场绞杀。
李薇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眸子里,愤怒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决绝,和破釜沉舟般的狠厉。
妥协?绝无可能。
那就……战吧。就算要离开,她也绝不会让那个人渣,赢得如此轻松肮脏。
职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李薇,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