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夜戌时五刻起,仙尊南疏寒便一直端坐在那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云床之上。
他摒除了所有的杂念,将心神完完全全沉入《清静守心诀》的运转轨迹之中。
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时辰。
云床散发的恒定寒气一丝丝地渗入他的经脉,辅助他镇压神识深处那因情念滋生、因妒恨躁动的心魔。
这期间,窗外的夜色由浓重转为浅淡,星子渐渐隐没,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随后又渐渐染上了浅金绯红的朝霞。
而殿内,从始至终深陷一片寂静。
那盘膝而坐的身影,呼吸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唯有周身流转的极致冰寒的纯净灵力,昭示着其内里正在进行的惊心动魄的镇压。
当第一缕完整的晨曦穿透窗棂,落于云床边缘时,南疏寒周身那冰冷的气息才微微一荡。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如同被最清澈的雪山冰泉洗涤过一般,剔透、平静,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再也寻不见昨夜之前偶尔掠过的细微涟漪或压抑的暗涌。
心魔,已被牢牢禁锢在神识的最深处。
不枉费他连续数日不惜损耗心神、强行运转心诀进行极致压制,终于换来了此刻表面上的完美无瑕。
至少,在接下来至关紧要的这一日里,心魔应该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随后,南疏寒几不可闻地长长吁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清冷的晨光中凝成一缕极淡的白雾,旋即消散。
绷紧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放松,带来一阵空茫的疲惫。
但更多的,是为达目的不惜代价的决然。
此刻,殿外报时钟磬尚未敲响,卯时还未结束,距离辰时前往主峰处理宗务的惯例,尚有近半个时辰的空暇。
南疏寒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偏首,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
意念微微一动,那枚温润莹白的阴阳母符便悄然出现在指间。
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摩挲着玉符光滑的表面,仿佛借此便能触碰到远方那牵动他心神的存在。
随即,他望向窗外。
天际朝霞绚烂,云海被染成了金红色,昭示着今日将是个晴朗的日子。
“这个时辰……”南疏寒薄唇微动,清冷的嗓音在空旷的殿内低低响起,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全然察觉的柔软与怅惘,“小猫儿……应当还在安睡。”
只剩下一个白昼了。
短短六个时辰,日落之前,自己便能亲自去把人给接回来。
这个认知,本该让那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暖意。
然而,活了上万载,看惯了沧海桑田、日月更迭,时间于他本就如同浩渺长河中不起眼的微沫。
可此刻,这区区数个时辰,竟让他首次真切地体味到何为漫长难熬。
每一刻,每一息,都好似被无形之手拉长,缓慢且磨人般地滴落。
他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
想再次动用“入梦引”之术。
哪怕只是远远地、悄悄地看一眼小猫儿的梦境,确认他是否安好。
是否……
也在想着回来?
这念头犹如冰层下悄然蹿动的火苗,散发着诱人的暖意。
可指尖刚下意识地收紧,触碰到玉符微凉的表面,他便强行将这念头按捺了下去。
不行!
心魔虽已被压制,但“入梦引”需以动情之念为引,极易勾动心底潜藏的情绪。
昨夜长达六个时辰的苦苦修行,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功亏一篑。
更重要的是……
他害怕。
怕在梦中自己可能会再次失控,怕惊扰到小猫儿。
也只剩这最后一点时光了。
那就再忍耐一下吧。
南疏寒缓缓闭上双眼,将玉符紧紧握在掌心,贴放在心口处。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在夜阑温暖安稳的怀抱里,俞恩墨睡得格外酣沉。
那透过相贴肌肤缓缓渡入的精纯魔元,就像是最温和的安神香,悄然梳理着他体内因兴奋而略显微乱的灵力,也抚平了心头的些许纷杂。
紧绷的神经在这无声滋养下彻底放松,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原本只是闭目平复心跳的他,竟真的在这份令人眷恋的舒适中,迷迷糊糊地重新沉入了梦乡。
一个时辰的光阴,在这片宁静到只剩下彼此呼吸与心跳的相拥中,悄然流逝。
魔域,也迎来了暗红色魔日升起的时刻。
率先醒来的是夜阑。
或者说,他并未真正入睡,只是闭目养神,将全部心神沉浸于感知怀中人的温暖与存在之中。
晨光透入窗棂的那一刻,他便睁开了眼。
但他没有动作,没有打破这静谧的相拥。
只静静维持着姿势,微微垂眸,目光如最细腻的笔,一寸寸描绘着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
长睫乖巧地覆在眼睑上,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嘴唇微微嘟着,几缕黑发柔软地贴于额角,整个人透着一股全然信赖的松弛与纯真。
直至窗外幽紫的晨晖逐渐明亮,清晰勾勒出寝殿内华丽而冷硬的轮廓,夜阑才极轻地动了动。
他低下头,薄唇如羽毛轻拂般,极其轻柔地印在俞恩墨的额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俞小猫,”他低声唤道,嗓音比魔域晨光更柔和,带着初醒特有的低沉沙哑,却又刻意放得轻缓,“时辰到了,该起了。”
额间温软的触感与耳畔熟悉的低唤,将俞恩墨从深沉睡眠中缓缓唤醒。
“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睫毛颤动几下,才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清晰,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含着细微笑意与温柔专注的深邃紫眸。
记忆回笼——
法术教学的约定!
残留懵懂的睡意瞬间被这认知驱散,琥珀色的眼眸陡然睁大,迸射出明亮而雀跃的光彩。
“夜阑!”俞恩墨声音还带着初醒的软糯,却已满是活力,甚至下意识抓住夜阑寝衣的前襟,语气急切,“天亮了!是不是该教我……”
话刚说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过于亲密的姿势。
以及,自己这近乎“投怀送抱”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