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鲸颅骨深处,死寂如墨,唯有那枚暗金碎片散发的微弱虚空波动,是这片绝对黑暗与凝固中唯一的“活”物,也成了吸引致命猎食者的诱饵。月妖闯入的刹那,上方那道粗大如蟒、色泽深黑如渊的影墟,便已彻底“苏醒”。
没有咆哮,没有预兆。那影墟“前端”裂开的口器猛然扩张,一股无形无质、却阴冷刺骨到极点的吸噬之力轰然爆发!这吸力并非针对实物,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道韵、乃至一切“灵性”与“波动”!月妖只觉紫府剧震,刚刚稳固的神魂仿佛要被抽离出窍,体内新生的沉静妖元也蠢蠢欲动,欲要破体而出!更可怕的是,怀中灵胎虽然被重重气息包裹,其内敛的劫运道韵也似乎受到了牵引,光华微微紊乱。
“哼!” 月妖闷哼一声,银眸寒光乍现。她早有防备,在吸力临体的瞬间,已然全力运转“沉静月华”道韵。灰银色的月华道韵如一层柔韧致密的水膜,瞬间覆盖周身,尤其是紫府与心口灵胎所在。这道韵得自归藏墟死寂,又经玉魄兰辉洗礼,此刻全力催发,竟与影墟的吸噬之力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同频”对抗,如同两股性质相近的粘稠液体互相挤压、渗透,虽处于下风,却并未被立刻撕开缺口。
同时,她身形不退反进,如同游鱼逆流,顶着恐怖的吸噬之力,扑向那枚近在咫尺的古槎碎片!她很清楚,在此地与这明显是头领的影墟缠斗绝非明智,首要目标是取得碎片!
“沙——!”
影墟显然被月妖的“反抗”激怒,其庞大的、如流动阴影般的身躯猛地一缩,旋即如离弦之箭,自颅骨顶部阴影中电射而下,直扑月妖!速度快得超越视觉,只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裂开的口器在黑暗中显得愈发深邃恐怖,欲将月妖与碎片一并吞噬。
月妖瞳孔骤缩,在间不容发之际,身体以一种近乎违背常理的柔韧角度向侧方拧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影墟的扑击,右手顺势探出,抓向地上的古槎碎片。
指尖触及碎片,入手冰凉,却有一股苍凉的战意与熟悉的虚空道韵顺臂而上。然而,就在她即将握实碎片的刹那,那影墟扑空的身躯竟诡异地凌空折转,毫无滞涩,一条由纯粹阴影凝聚而成、边缘锋利如刀的“尾鞭”,悄无声息地横扫而至,直取月妖腰腹!这一击不仅快,更带着割裂神魂、湮灭道韵的阴毒寒意。
月妖避无可避,银牙一咬,左臂银光乍现,残破的臂甲上浮现出模糊的狼首虚影,悍然格挡。
“嗤——!”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腐蚀与切割同时发生的怪异声响。月妖左臂剧痛,臂甲上狼首虚影瞬间溃散,一股阴冷蚀骨的力量顺着臂甲裂隙钻入,疯狂侵蚀她的血肉与妖元。她借着这股巨力,身形踉跄后退,右手却死死攥住了那枚古槎碎片,将其扯入怀中。
得手了!但危机并未解除。
那影墟“尾鞭”一击虽被挡下,却如附骨之蛆,阴影般的躯体顺势缠绕而上,数道更为细小的阴影触须自其主体分裂而出,如毒蛇般噬向月妖周身要害,口器更是爆发出更强的吸噬之力,封锁四方,让她如陷泥沼,难以脱身。
月妖左臂受创,阴寒侵蚀,右臂紧抱碎片与灵胎,行动受限。她面沉似水,心知绝不能被这影墟彻底缠住。她一边竭力催动“沉静月华”道韵抵御吸噬与侵蚀,一边将目光投向手中紧握的古槎碎片。
碎片入手,除了苍凉战意与虚空道韵,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灵性波动,仿佛沉寂万古的余烬,在接触到月妖气息(尤其是她与灵胎紧密相连的气息)时,微微“跳动”了一下。
“帮我!” 月妖不及细想,将一缕混合了自身妖元、沉静道韵、以及一丝对灵胎担忧的急切神念,狠狠灌入碎片之中!她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但这是眼下唯一的变数。
“嗡——!”
古槎碎片猛地一震!暗金色的表面,那些焦黑的裂痕深处,骤然亮起一点微弱的、却炽烈如星火的银光!银光之中,隐约传来一声跨越万古的、模糊而悲怆的槎鸣!一股并不强大、却精纯无比、带着破开虚妄、巡弋星空气息的虚空道韵,自碎片中爆发开来!
这股道韵,与归藏墟沉郁的死寂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流动”、“穿梭”、“无拘”的特质。它出现的刹那,那缠绕月妖的影墟身躯猛地一滞,裂开的口器中发出无声的、仿佛被灼伤般的尖锐嘶鸣(意念层面),缠绕的阴影触须也松动了一丝。影墟乃死寂阴影中诞生的污秽,对这代表着“空间流动”与“上古荣耀”的虚空道韵,似乎有着本能的厌恶与一丝畏惧。
机会!
月妖岂会错过,强忍左臂剧痛与体内阴寒,将沉静妖元催至极限,混合着古槎碎片爆发的虚空道韵,于身前凝成一道灰银与暗金交织的、不断扭曲波动的锥形气芒,狠狠撞向影墟束缚之力最薄弱的一点!
“破!”
“噗——!”
仿佛撕裂了厚重的湿布,影墟的封锁被这股结合了沉静、虚空、以及一丝银狼决绝之力的冲击悍然撕开一道缝隙!月妖身形如电,从缝隙中疾射而出,头也不回地朝着颅骨眼窝出口狂奔。
“嘶——!”
身后,那影墟发出尖锐的、充满暴怒与贪婪的意念嘶鸣,阴影身躯急速蠕动,瞬间恢复,以更快的速度追来。它不仅被月妖逃脱激怒,更对那枚能爆发让它厌恶又渴望的虚空道韵的古槎碎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吞噬欲望。
月妖冲出龙鲸颅骨,没有丝毫停留,朝着骨葬丘外围亡命飞遁。她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在堆积如山的骸骨间灵活穿梭,试图利用复杂地形摆脱追兵。左臂伤口不断渗出带着阴寒气息的血液,体内那股侵蚀之力也在蔓延,让她气息不稳。
然而,那影墟速度更快,且似乎能一定程度上融入骸骨阴影,如影随形,距离在不断拉近。更糟糕的是,先前被引开的那些普通影墟,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和头领的暴怒意念惊动,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月妖陷入重围。
就在这危急关头,怀中紧贴心口的灵胎,似乎被外界剧烈的危机波动、月妖急促的心跳、以及古槎碎片那股同源的悲怆槎鸣多重刺激,于沉睡中,那长长的睫毛,再次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并非无意识的微动。那双一直紧闭的、玉雕般的眼帘,在月妖又一次险险避开一道影墟触须的扑击,踉跄撞在一具巨大肋骨上时,猛地,掀开了一丝缝隙。
缝隙之下,并非懵懂婴孩的纯净眼眸,而是一片深邃的、混沌初开般的……虚无。虚无之中,一点冰冷、漠然、却又仿佛蕴藏着万古星寂与轮回更迭的幽光,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灵胎核心那缕一直在默默吞吐、成长的劫运道韵,如同受到最终召唤,第一次,在灵胎“苏醒”一丝的意志驱动下,脱离了原本缓慢温和的吞吐节奏,骤然外放,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让周围死寂道韵都为之一滞的奇异波动,以灵胎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轻轻一“荡”。
波动所及,那些正疯狂扑来的影墟,无论是普通的还是那头领,追击的身形齐齐一僵,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冰冷的墙壁。它们那阴影构成的躯体剧烈扭曲,裂开的口器中发出无声的、充满困惑、恐惧与更深层次战栗的尖啸。这道波动,并未蕴含多么磅礴的力量,却带着一种让它们灵魂(如果它们有的话)都要冻结、瓦解的、凌驾于“死寂”之上的“秩序终结”与“因果劫定”的至高意蕴。
仿佛遇到了……天敌。
仅仅一瞬的凝滞。
但对月妖而言,足够了。
她甚至来不及震惊怀中灵胎的异变,生死一线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速度催至前所未有的巅峰,化作一道几乎融入死寂背景的淡影,冲出了影墟最后的包围缝隙,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骨葬丘外围更为错综复杂的废墟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那群凝固一瞬后恢复、却失去了目标、只能在骸骨阴影中烦躁蠕动、发出无声嘶鸣的影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令它们本能畏惧的、劫运道韵的冰冷余韵。
龙鲸颅骨深处,重归死寂。唯有地上,留下了月妖几滴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淡金色血液,以及一点微不可察的、银狼皇血特有的清冷气息,缓缓渗入焦黑的骨殖与尘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