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我…”
一个压低的声音，如同鬼魅，从刚刚被悄无声息打开的房门缝隙中传来。
陈启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袖中的燧发短铳，霍然转身。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火光，他看清了来人的轮廓——是李总旗！
他怎么会进来？门外不是有兵丁把守吗？
“你怎么进来的？”陈启明压低声音，急促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李总旗身后。
“大人放心，守卫暂时被引开了片刻。”李总旗闪身进屋，迅速反手将门虚掩，脸上满是焦急和决绝，“大人！不能再等了！赵狗正在疯狂搜查账房，那两个御史也在四处盘问工匠，明显是在罗织罪名！一旦被他们找到由头坐实，您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陈启明心中一沉，他何尝不知？
“外面情况如何？”
“局子被围得铁桶一般！各个出口都有重兵，弓弩都架起来了！赵狗还派了人盯着后山，咱们密营的入口虽然垒死了，但我怕…怕他们用强！”李总旗语速飞快，“大人，必须早做决断！末将拼死也能护着您杀出一条血路！”
硬闯？
陈启明看了一眼窗外闪烁的兵刃寒光，心中迅速计算。
成功率微乎其微。
制造局不是战场，无处周旋，一旦动手，他和李总旗，还有那些可能跟随的弟兄，顷刻间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这无异于自杀。
“不可鲁莽！”陈启明断然否定，“硬闯只是送死，正中他们下怀。”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李总旗双眼赤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陈启明没有回答，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写着“速离京”的草纸上。
逃离京城，是那个神秘组织指出的唯一生路。
可是，怎么逃？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书房内侧墙壁的书架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机括转动。
声音虽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可闻。
陈启明和李总旗同时一惊，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那个装满书籍的厚重书架，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
密道？！
陈启明瞳孔骤缩！
他在这书房住了这么久，从未发现这里有一条密道！
是谁？
李总旗更是骇然，一个箭步挡在陈启明身前，刀已半出鞘，低喝道：“谁？！”
幽暗的洞口内，先是一点微弱的烛光亮起，随即，一个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竟然是翘儿！
她脸色苍白，手中举着一盏小油灯，眼中带着紧张和决然。
“大人！快！从这儿走！”她急促地低声道。
“翘儿？你…你怎么会…”陈启明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这条密道，竟然掌握在翘儿手中？
“没时间解释了！”翘儿急得跺脚，“这密道通往后山废窑，出口隐蔽。外面已经被围死了，这是唯一的生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总旗又惊又疑，看向陈启明：“大人，这…”
陈启明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
翘儿的真实身份…那个神秘组织…屡次的警告…还有这条她此刻才显露的密道…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翘儿，极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组织安插在他身边，关键时刻负责接应他的人！
“信她！”陈启明瞬间做出了决断，对李总旗道。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一把抓起那张圣旨和写着警告的草纸，塞入怀中，同时将桌上几份最重要的燧发枪改进图纸和镍钢试验记录迅速卷起。
“李总旗，你听着！”陈启明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不能带你走。目标太大，一起走谁也活不了。你必须留下！”
“大人！”李总旗急道。
“听我说完！”陈启明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你留下，稳住局面！赵文胜要的是我，我走了，他一时半会儿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你要想办法周旋，保护好局里的弟兄，尤其是王师傅、林二狗他们！还有，想办法给孙军门和徐大人递个消息！”
李总旗虎目含泪，重重跪下：“末将…遵命！大人保重！”
陈启明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对翘儿道：“走！”
翘儿点头，率先举灯钻入密道。
陈启明紧随其后。
李总旗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洞口，一咬牙，上前推动书架，将其缓缓复位，掩盖了一切痕迹。
他刚将书架推回原位，门外就传来了兵丁的呵斥声和脚步声，守卫回来了。
李总旗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恢复平静，走到门边。
……
密道内，狭窄而潮湿，仅容一人弯腰通行。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霉变的气味。
翘儿举着油灯，在前引路，脚步轻快，显然对路径极为熟悉。
陈启明跟在后面，心中波澜起伏。
他一直知道翘儿绝非普通女子，她与那个神秘组织的关联，远比他之前猜测的更深。
“翘儿，”他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已然明了的确信，“这密道…也是‘他们’的手笔吗？”
前面的翘儿脚步未停，沉默片刻，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灵：“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安全了，奴家…自会向您坦白一切。”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愧疚：“其实…早就该更明确地告知您的。只是…组织有严令，非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干扰您的抉择。”
组织！
她终于亲口承认了！虽然这早已在陈启明的预料之中，但此刻得到证实，依然让他心中一震。
“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为何屡次助我？”他问出了这个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我们…没有名字。”翘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深藏的敬畏，“如果一定要有个称呼…大人见过那图案，有些弟兄们私下会自称‘逐浪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为何助您…大人，您觉得您造的燧发枪，您改进的军械，只是为了大明朝廷吗？”
陈启明一怔。
“逐浪人”？这个称呼与那猛禽擒浪的图案倒是契合。
翘儿没有回头，继续道：“组织认为，您的所作所为，或许能在将来…为这华夏大地，留存一丝元气，一线生机。所以，我们不能让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为华夏大地留存元气生机？
这话里的含义太深了！难道这个组织，预见到了什么巨大的劫难？
陈启明还想再问，翘儿却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到了。”
只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土室，土室一侧，有一个被乱草和藤蔓遮掩的出口，隐约有微弱的天光透入。
翘儿吹熄油灯，凑到出口前，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向外观察了片刻。
“外面安全，是后山那片废弃的砖窑，平时没人来。”她回头对陈启明道，“大人，出去之后，往西走，穿过一片林子，有一条荒废的樵夫小径，可以绕过官道，直通西便门外的乱葬岗。那里…会有人接应您。”
陈启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拨开藤蔓，钻出了洞口。
外面天色已经微亮，空气中带着深秋清晨的寒意和草木的湿气。
他置身于几座破败坍塌的砖窑之间，四周荒草丛生，寂静无人。
果然如翘儿所说，极其隐蔽。
翘儿也跟着钻了出来，迅速将洞口重新掩饰好。
“大人，保重！”她看着陈启明，眼中情绪复杂，有担忧，有不舍，也有决然，“奴家…不能跟您一起走了。奴家得回去，稳住局里，也能…为您拖延一些时间。”
陈启明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一直默默待在自己身边的姑娘，竟然背负着如此重大的秘密。
“翘儿…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翘儿摇摇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大人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启明不再犹豫，对她重重点头，转身便欲按照指引的方向潜入树林。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嗤！嗤！嗤！”
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猝然从侧前方的树林中响起！
几点寒星，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烁着致命的幽光，直奔陈启明周身要害而来！
弩箭！
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