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车，胡饼三筐，扁饼二十捆，插酥饼二筐，二合面二十袋，糙米十袋，肉干三十条，全肥肉干三十条，鱼干八十条……”
第一车全是吃的。
“第二车，麻布三个（匹），杂色粗棉布八个，里布八个，带毛羊皮二卷，猪皮五卷，十斤重棉被二十张，摇粒绒布八个……”
第二车全是衣料。
蓝十三跟人解释：“这里的东西，都是军中现带的，没法子很齐整。你们各自按照自己的需要改去吧。”
村长老婆激动得眼睛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姑娘说哈呢……这么多东西，还客气，我们庄稼人最不怕就是干活儿了，姑娘怕不是东海龙女带了龙王宝藏来布施的吧……谢谢姑娘，谢谢大将军！！！”
她一扭身，就跟带来几个婆子媳妇比划开了：“张猎户家媳妇，你家有裁剪皮子的底子，晌午就带家伙什来，把皮子量了。村子里六十岁以上的老汉老婆子，六岁以下的小萝卜头，一人一件皮子。东子梁子家的，你们把棉被拆了，分出份来重新缝了，一家一张，不能多也不能少……”
看到那个手感特别的摇粒绒，村长老婆傻眼了，挠挠头；“这是什么料子？看着忒轻，摸着又柔软暖和……”
蓝十三看出来了，说：“这个叫摇粒绒，是我们夫人自家产业做出来的好料子。隆冬的时候穿不着，春秋乍暖还寒的时候，可是宝贝。给村子里的老人孩子做背心穿，很能顶事。”
村长老婆豁然开朗了，又是一番感恩戴德，道谢。
第三车一半还是吃的，另一半是针线草药盐糖杂项……
晒谷场上一片欢腾，跟过年似的。
护送东西来的士兵们被这片热烈气氛感染，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光彩满脸。很快，东西卸完了。
八个村民，两两一组，抬着四个大坛子出来。叶村长打开其中一个，浓烈酒味顿时飘满了晒谷场上空，他舀出一瓢，里面清亮透明的，竟是烈酒。
叶村长道：“大人们大恩大德，我们穷苦是村子，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这几坛高粱烧，是我们本地特产，是大前年丰收的时候，我们请酒坊里的能人帮忙酿好之后运回来埋在土地庙后面的，一直不舍得喝。大人们请千万要收下。”
生怕蓝徽他们不收似的，叶村长又介绍起来：“这高粱烧酿造的法子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经过两次蒸馏。过路的货郎喝过了，说是比别的地方的酒要烈好多。海边风寒入骨，喝酒驱寒，比什么都好使。我们卖给潍州那边的来人，卖好高价。而且还不舍得多卖，最多卖个三五斤就罢了的！”
蓝徽尝了一口那酒，顿时辛辣之意从腹部直窜天灵盖，不由得重重吐了一口气：“好。好酒！那就谢谢你了。”
李泽玉取出五百个钱，道：“村长，既然潍州那边也来人买，那我们也是出钱买吧。就打个折成本价给我们好了。潍州那边，经常来人买酒？”
叶村长犹豫了一下，才接那钱，朝着旁边努了努嘴。
三个人来到无人角落，叶村长压低声音说：“夫人真聪明，我就说瓢了一下，就听出来了。占了潍州即墨两城的海贼王，姓顾。叫顾凌北。他们日夜在海上逡巡，需要喝酒驱寒。定期有人来买酒的。不光是叶子村，从叶子村开始，往东边去，但凡有村子的地方，都跟他们做过买卖。”
蓝徽眉毛一皱：“通了贼人，还如此大胆？！”
被李泽玉轻轻扯了扯袖子，才和缓下来。
叶村长苦笑道：“大人，我知道我们不对，但……但凡官府的人，有你们这样和气体恤老百姓的，我们也不至于干冒风险啊！好歹，海贼们还钱货两讫，从不拖欠呢！”
蓝徽：“你！！”
手心一软，李泽玉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蓝徽又忍住了，只是这一回脸都给他憋红了，下意识的掐紧了手。李泽玉忍着疼，脸上表情如常，和和气气的：
“我们明白的。不过……这一回我们只是路过。没办法为你们做更多。既拿了钱，拿了吃的。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活下来再说。别的事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会好起来的！”
她话的话说得很好，等于没有说。
也就是给了叶村长一点儿情绪价值。
就这么一点，足够了，叶村长道：“阿弥陀佛，谢谢两位大人善举。”
李泽玉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买酒？”
摇了摇头，叶村长说：“不来了。他们之前打败过一次……据说是朝廷的军队，那军队逃跑丢弃了好多好东西，那些粮秣牛马弓枪羽箭自然老实不客气的，都被海贼们占了。听说里头就有堆积如山的粮秣美酒。足够他们吃到开春的。所以这段日子，都不会来了。也就因为他们不来做生意，少了最后一点挣活钱的道儿，才闹得村子里这般落魄。”
李泽玉心里一思忖：看来这些相互依存的路子，很复杂啊。算了，管不了的，就先不管。
她道了谢，说：“谢谢你给我们说这许多。时候不早，我们要回去了。你且去忙你的吧。”
叶村长急着要给村民分粮秣肉食布匹，也没有多挽留。
于是全村上下，倾巢而出，千恩万谢的把送粮小队一直送出村外。
回去路上，少了辎重，脚程自然快了不少。
李泽玉坐到了蓝徽的坐骑上，二人共乘一骑返程。她个子娇小，正好整个人依偎在蓝徽怀里。
倒不是要做什么肉麻举动，纯粹图个说话方便。
开了个马背上的二人小会，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沿海的村民们跟海贼做生意的事情，不可深究，也不可追究。这笔糊涂账让他过去就好。只管歼灭了海贼势力，让他们别捣鬼，别跟朝廷作对，就行了。”
蓝徽冷笑：“这般妥协？对得起战死的将士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