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泽瑜果然来了。
屏退左右,她开门见山,道:“二姐姐。是这样的。尚衣局如今缺一批布料,急需那种。”
李泽玉觉得奇怪:“只要钱到位,什么布料买不着?别的地方缺钱,皇宫里最不缺的了。怎么还把你为难成这副样子?”
李泽瑜道:“为难在这种料子,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最好是白色的细麻布。而且,要二百匹。”
这种货,听起来……李泽玉皱了皱眉,“细麻布白色,这不是……”
心有灵犀一般,李泽瑜点了点头,脸色很凝重:“是孝布。太后娘娘,怕是要不行了。”
李泽玉手一抖,给李泽瑜斟茶就溅了出去。
她压低了声音:“怎么会突然之间……”
“中秋宫宴上,还赏月。晚上就突然之间中了风疾。迄今尚未昏迷。七皇子进宫伺候汤药。还请了很多名医。”李泽瑜低声道,“但东海那边打了败仗。里里外外,人心惶惶的。皇后就下令压住这件事,不许外传。就因为要保守秘密,所以准备孝布这种事,也不让内侍省准备了,转交尚衣局。我们这边布料进出多,不起眼。”
李泽玉心里一阵阵揪紧,道:“我们经常跟宫里打交道的,是东边的店。还有一家布行在南边,专做中低等生意的,有很多麻布。我写个条子给你,你带两个采买直接去运就行了。至于如何送进宫里又不惊动旁人,你自己去思量。行不行?”
李泽瑜大喜,道:“好好好。我能想好。”
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李泽瑜开心了。
李泽玉写好了条子,交给李泽瑜。李泽瑜道谢不尽的,立刻出门办正经事去了。李泽玉自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多写了一份条子,对韦千编道:“你拿着这条条子,到东边的布行去,调用二十匹白色细麻布到府里来。我日后和大人出门要用。”
韦千编不解:“这种是孝布,夫人拿这么多回府里,不知道有何作用?”
“你去就是了。帐走大人腰包。”
反正不是很贵,蓝徽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的。
回家之后,蓝徽就问起来了:“怎么今天买了一堆细麻布?”
“嗯呢。带着出发啊。兴许有用的。”李泽玉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比比划划的,
“细麻布裁成细长条,用来包扎伤口,又干净,又管用,又透气。不会化脓。必要的时候,煮一煮蒸一蒸,晒干还能继续用。打仗肯定免不了受伤,照顾伤员,会给人手和财力带来损耗。必须想法子提升照顾伤员的效率。伤员痊愈得快了,恢复战斗力,又是我们有生力量的一支啦!”
蓝徽一听,就听住了,扬了扬眉毛:“哈。三言两语的,倒是全说在了点子上?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我自己看书,还有看战报琢磨出来的。”
李泽玉朝着书桌上厚厚的东海道图志,以及不知道哪儿搞来的穆少轩的战报,努了努嘴。
蓝徽道:“那你说,你还有什么想法?”
“大哥,人还在京城呢,哪儿能料到东海道的事情啊。能准备的先准备一点,别的就是见招拆招啦。”李泽玉伸了个懒腰,“好困,我先去睡了。”
谁知道又过了一日,李家传来消息,说是晓丽姨娘没了。
林氏打发了人来报李泽玉,道:“祖母和你二叔都发了话,说她对李家开枝散叶有功,给个哀荣。停灵三日,出殡入祖坟。特此告知二姑娘,以此致哀。”
李泽玉不知道该怎么办。
恰好这日蓝徽在家,她就去问他:“这件事该怎么办?我去不去?”
蓝徽道:“你爱去不去,都可以的。论身份,你如今是正经的三品外命妇,自己还有县主食邑。不应当如此纡尊降贵。但是论辈分,你是晚辈。且又有祖母陈请,不算逾礼。一句话,看你喜欢。”
李泽玉想了想,说:“我还是不去了,封个丧仪吧。”
叫来了韦千编,问明白了蓝府的品阶应当封的丧仪金额,另外订了一对挽联送过去,此事就当了了。
也就是李家二房白幡飘飘,压地银山,哭声震天,送孝出城的当日。
另外一支昏惨惨的队伍,灰头土脸地,回到了京城。
——征海大元帅,穆少轩!
当初出城的时候,皇帝亲自郊送十里,三军阵前祭酒。
当时有多么风光,如今从北门贴着地面回来的模样,就有多灰溜溜。
李泽玉坐在茶楼二楼,看着那队伍默不作声的回来。人马零落,兵器缺损的,耳边传来闲言碎语:“这就是出去征讨海贼的龙城军?我看着不怎么样嘛。”
“我看也不怎么样。去的时候那队伍很长的啊。如今回来了,怎么粗还是同样粗,长却短了一大截?”
“唉,还用问,人打没了呗。可怜我大昭好儿郎。不明不白死在了海疆……到底怎么输的,几个毛贼,还能把我们的大军打成过街老鼠?”
荆燕燕就坐在李泽玉对面,抬眼打量她脸色。李泽玉面无表情的道:“别看了。我没事。”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荆燕燕微讶。
李泽玉摇头:“打了败仗,有什么好开心的?”
荆燕燕道:“但对你不好的那些人背后最大的倚仗,如今倒了啊。你看,她们也在对面。呵,自己夫君打了败仗回来。她们还有闲情逸致出来品茶?”
顺着荆燕燕手指的方向一看,在斜对面一个小茶楼的临街包厢内,看到了穆虞氏和穆可盈母女两个。李泽玉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我也是没想到的。真是神奇……”
“所以啊。有时候我真不明白,那样的女人还留着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男人挣脸了,恨不能在京城里跳大神,把各路神仙得罪光。男人落魄了,自己躲起来,迎接都不迎接一下。啧啧……就差一句话了。”
“差什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