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将自己完全融入廊柱的阴影中,血刀经内力运转到极致,将呼吸、心跳乃至体温都收敛到近乎龟息的状态。前方不远处,那座独立的小楼在夜色中静默矗立,二楼窗口透出的微弱灯火,在死寂的庄园里,像是一点诱惑飞蛾的鬼火。
方才那两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由此而出,方向是庄园深处。这楼里,此刻是空无一人,还是藏着更大的秘密?那示警的信号,是否与此地有关?
不能再犹豫。我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压下左肩胛骨缝里传来的阵阵阴寒刺痛,足尖在湿滑的地面轻轻一点,身形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滑过庭院,贴近了小楼底层的外墙。
楼是木石结构,颇为古旧,墙皮有些剥落。我绕到楼后,找到一处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那里有一根从二楼檐角垂下的老旧排水竹管,上面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就是这里了。
我回头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随即运起龙转身心法,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双手交替攀附竹管,脚尖在砖墙缝隙间借力,动作轻灵如猿猴,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翻上了二楼的挑檐。
脚踩在微微腐朽的檐木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我立刻伏低身体,屏住呼吸。片刻后,并无异常。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旁。窗户是支摘窗,里面糊着桑皮纸,灯光是从纸的破洞和缝隙中透出的。
我凑近一个较大的缝隙,屏息向内窥视。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像是一间书房。靠墙摆着一个书架,上面零零落落放些线装书,积满了灰尘。中间一张花梨木书案,案上点着一盏孤灯,灯焰如豆,摇曳不定。灯下,背对着窗户,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袍、身形略显佝偻的人,看发髻,像是个老者。他正伏在案上,似乎在书写什么,动作很慢,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压抑的低咳。
不是骆养性。这人是谁?为何深夜在此?那信号与他有关吗?
我正凝神观察,试图看清他写的内容,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书架旁的阴影里,似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几乎完全融入了黑暗,一动不动,若非我血刀经带来的超常目力,几乎难以察觉!此人的隐匿功夫,极高!
就在我心念电转之际,那坐着的老者似乎写完了,放下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苍老。他缓缓转过身,似乎要将写好的东西递给阴影中那人。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借着摇曳的灯光,我看到了他的侧脸!皱纹深刻,面色灰败,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静与……死寂?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老者……我依稀有些印象!很多年前,在我刚入锦衣卫不久,似乎在北镇抚司某个极其机密的卷宗库里,见过一幅模糊的画像……是前朝……一位因牵扯宫廷秘案而神秘失踪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他怎么会在这里?!骆养性的庄园里,藏着这样一个本该早已死去多年的前朝大珰?!
这发现让我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骆养性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庄园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必须拿到他写的那张纸!
就在我下定决心,准备冒险潜入的刹那,楼下庭院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巡逻守卫那种规律的步伐,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疾行!
我被发现了?!不可能!我自信隐匿得极好!
我立刻缩回阴影,紧贴墙壁,血刀经内力催谷,感官提升到极致。
脚步声在楼门口停下,接着是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
屋内,那阴影中的人动了,如同鬼魅般飘到门边,无声地打开了门。
一个低沉的、刻意压制的男子声音响起,语速很快:“‘影子’传讯,‘雀鸟’已惊,‘巢穴’恐不安全,请‘老先生’即刻从密道转移!”
“老先生”……是在称呼屋里那个前朝太监?‘影子’、‘雀鸟’、‘巢穴’……这些都是锦衣卫内部最高级别的密语!“雀鸟”受惊,意味着有极高层级的外部力量察觉了此地的异常!“巢穴”不安全,是指这座庄园?!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骆养性秘藏前朝罪宦,此事若泄露,是天大的干系!现在,有更厉害的角色盯上这里了?是皇上?是东厂?还是朝中其他势力?
“知道了。”屋内,那佝偻老者,也就是“老先生”,缓缓起身,声音沙哑平静,仿佛早有预料。阴影中那人立刻上前,搀扶住他。
他们要跑!从密道跑!
我必须跟上!这可能是弄清一切真相、甚至是我唯一脱身的机会!
我屏住呼吸,听着楼下传来机关启动的微弱“扎扎”声,以及逐渐远去的、走向楼内深处的脚步声。
不能再等了!我冒险探头,再次看向窗内。房间已空,书案上的灯还亮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赫然还摆在桌上!他们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走!
天赐良机!
我毫不犹豫,用血饕餮的刀尖极其小心地撬开窗户插销,身形如烟般滑入室内,带起一丝微风,吹得灯焰一阵晃动。
我一步窜到书案前,抓起那张纸。纸上字迹潦草,内容却让我瞳孔骤缩!并非什么机密情报,而是一首看似寻常的七言绝句,但其中几个字被刻意点上了墨点,联起来看,竟是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是下一次接头的指令!
更重要的是,诗的末尾,盖着一个模糊的、却让我心惊肉跳的朱红色私印印记!那印文的轮廓……我绝对在哪里见过!是在……是在骆养性某次极为隐秘的手令上?!
骆养性在直接与这前朝太监联系?!这庄园,这太监,这密谋……骆养性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紧接着,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一丝惊疑:“……上面有动静?刚才窗户好像动了一下?”
是那个驼背的老仆!他没跟着进密道?!糟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来不及细看,将纸条迅速塞入怀中,吹灭油灯,身形如电射向窗口!
几乎在我翻出窗口的同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一道凌厉的掌风夹杂着破空声,直袭我后心!是那个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高手!
我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猛地拧腰,血饕餮反手向后挥出,刀光如匹练,硬接了这一掌!
“嘭!”
气劲交击,我借力向前飘飞,喉头一甜,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落地时一个踉跄,头也不回地扎进庭院更深的黑暗中,将龙转身步法施展到极致,向着来路亡命狂奔!
身后,尖锐的竹哨声划破夜空!整个死寂的庄园,瞬间如同被惊醒的蜂巢,无数火把亮起,呼喝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抓刺客!”
“别让他跑了!”
我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左肩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崩裂,鲜血浸透衣衫,刺骨的疼痛和血刀经内力的反噬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晕厥。但我不能停!怀里的纸条和那个印记,是烫手的山芋,也可能是保命的符咒!必须立刻回到小院,带着老耿和韩栋,想办法逃离这个魔窟!
庄园的追杀,开始了。而这背后的惊天秘密,才刚刚露出一角。骆养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