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雄书记飞赴京城汇报的当天下午,江南省城的天空阴沉,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
在省纪委办案基地的审讯室里,姚远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无神。
沈严亲自坐镇,将一份份证据摆在他面前:仓库查获的问题耗材检测报告、截获货车上的账本复印件、以及从他别墅暗格里搜出的“行贿日记”原件。
“姚远,这些笔记本里记录的,时间、地点、人物、金额,还有那些U盘里的数据和录像,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沈严问道。
姚远的嘴唇哆嗦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他试图保住的那些“大人物”,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显然已经无法再庇护他。
“我……我交代……我都交代……”姚远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是我……是我为了拿到省医和其他医院的订单,给李长明……还有卫生厅的宋文涛……还有……还有药监局的王副局长……都送了钱……还有房子、车子……”
他像倒豆子一样,开始交代笔记本上记录的那些行贿对象和细节,与之前宋文涛的供词相互印证。
“笔记本里频繁出现的那个‘S’,指的是谁?”沈严抓住关键,厉声追问。
姚远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却像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说!”沈严一拍桌子。
姚远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喊道:“是……是孙……孙省长……是我姐夫……有些……有些特别大的项目,或者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我……我就得通过我姐,去求他……打招呼……有些钱,也是……也是送到他指定的地方……”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姚远指认孙淳,沈严和在单向玻璃后旁听的林杰的心还是微微一震。
“有没有直接证据?比如转账记录?或者他亲自收钱的录像?”沈严追问细节。
姚远茫然地摇摇头:“没……没有直接的……他非常小心,从来不经手现金。都是……都是通过一些复杂的渠道,或者……或者以其他名义……我笔记本里有些记录,但……但没有他直接拿钱的证据……”
这一点,也在林杰和沈严的预料之中。
到了孙淳这个级别,做事不可能不留后路,必然会极力避免留下直接罪证。
但姚远的指认,加上那本指向性极强的“行贿日记”,以及孙淳之前一系列反常激烈的干预行为,已经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和合理的怀疑。
当天晚上,经省检察院批准,姚远因涉嫌单位行贿罪、销售假冒伪劣医疗器械罪,被正式批准逮捕。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江南省官场悄然炸响,虽然公开报道尚未发布,但该知道的人,几乎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第二天上午,省委召开紧急常委会。
会议由临时主持省委工作的另外一名副书记召集,所有在家的常委全部到齐。
气氛空前凝重。
孙淳也出席了会议,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灰败,眼袋深重,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会议一开始,主持工作的副书记通报了姚远被依法批捕的情况,语气严肃地强调了省委坚决反对腐败、支持依法办案的立场。
轮到孙淳发言时,他缓缓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张事先写好的稿子,但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和颓丧:
“同志们……我怀着无比沉痛和愧疚的心情,向大家,向省委做深刻的检讨……我的妻弟姚远,涉嫌严重违法犯罪,被依法逮捕,我作为家属,负有不可推卸的管教不严、约束不力的责任……我对此感到万分痛心,无比自责……”
他照着稿子,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承认对亲属管教不严,表示坚决支持司法机关依法办案,拥护省委决定。
但在场的常委们都心知肚明,这绝不仅仅是“管教不严”的问题。
姚远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打着孙淳影响力的烙印,没有孙淳或明或暗的庇护和支持,姚远绝无可能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渗透得如此之深。
孙淳的检讨,听起来苍白无力,更像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的被迫表态和切割。
他发言完毕,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表示“理解”或“安慰”。一种无声的疏离,弥漫在空气里。
孙淳尴尬地站在那里几秒钟,然后颓然坐下,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
主持会议的副书记见状,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进行下一项议程。
突然,林杰放在桌面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沈严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
“李长明落网!在企图潜逃出境时,于机场被拦截!”
林杰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头,正好迎上对面孙淳偷偷瞥过来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绝望的眼神。
林杰平静地收回目光,心中冷笑。
姚远被捕,李长明落网,这两个最关键的知情人被控制,意味着围绕省医腐败案的证据链即将彻底闭合。
而孙淳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外墙已经崩塌,内部的坍塌,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知道,孙淳那个看似深刻的“检讨”,只不过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微不足道的序幕。
他轻轻叩了叩桌面,对主持会议的副书记低声说道:
“书记,我这边刚收到一条重要案件进展消息,需要立刻向常委会通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