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工业区,像一头趴在城市边缘、早已僵死的钢铁巨兽。锈蚀的管道如同外露的骸骨,连绵的厂房窗户破碎,黑洞洞的,像是无数只瞎掉的眼睛,漠然注视着闯入者。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更难以言喻的、类似化工原料过期后的甜腻腐朽气味。
林逸站在废弃的“红梅纺织厂”锈迹斑斑的铸铁大门外,午后偏斜的阳光在这里显得有气无力,被厚重的尘埃和阴翳削减了大半温度。
飞哥给的情报很简洁:工厂废弃超过十年,三年前开始有流浪者失踪传闻,最近半年,附近居民夜间常听到厂区内传出“纺锤转动”和“女人哭泣”的怪声,有胆大的年轻人进去探险,出来后要么神志恍惚语无伦次,要么高烧不退噩梦连连。官方调查无果,以“废气泄漏致幻”和“心理作用”草草结案。
但监测数据显示,这里的“异常能量读数”正在稳步爬升,已达到并偶尔突破“二级污染”的阈值,污染核心大概率隐藏在厂房深处。更麻烦的是,能量场似乎带有某种精神干扰特性,电子设备进入核心区域会失灵,连他们内部的能量感应符印也会受到强烈干扰。
“这就是个烂摊子,测试你够不够格接烂摊子。”飞哥临走前是这么说的,顺手丢给他一个巴掌大小的、刻着简单纹路的金属片,“简易护符,能稍微抵消点精神污染,聊胜于无。别指望它救命。”
林逸将冰凉的金属片贴身放好,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枚提纯结晶被吸收后残留的、微弱的力量感。三天来,他近乎疯狂地练习,将“覆光”练到了足以覆盖半条手臂、维持十秒的程度,“释光”的威力、射程和精度也有所提升,体内的光点比之前壮大了约三分之一,能量储备更充裕。
但站在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工厂大门前,所有的准备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大门虚掩着,铁链和锁头早已被人撬开,锈蚀断裂,垂在一旁。门缝里是一片更深沉的黑暗,连阳光都透不进去几分。
林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和一丝隐隐的恐惧。他将感知小心翼翼地向前延伸。
嗡——
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水膜。工厂内部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陈腐尘埃味,挥之不去的、仿佛渗入砖石骨髓的机油和棉絮混合的怪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甜腥的“味道”。不是嗅觉上的,而是直接作用于能量感知,带着冰冷的恶意和不详。
他的“感光”视野中,前方的黑暗里,漂浮着丝丝缕缕淡灰色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这就是飞哥提到的精神污染余波?仅仅是余波,就让他感到轻微的头晕和烦躁。
他握了握拳,一层微弱的白光在拳锋上悄然浮现,又迅速隐去。希望之光自行流转,驱散了些许不适。
不再犹豫,林逸侧身,从大门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挑高极高的卸货广场,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杂物碎片。几辆早已锈成废铁的推车和拖斗歪倒在一旁。光线从破碎的高窗斜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却照不亮周围的深邃黑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被厚厚的积灰吸收,只剩下微弱的沙沙声,更添诡异。
林逸放轻脚步,沿着广场边缘,向着一排黑洞洞的车间大门走去。情报推测,污染源最可能在昔日的纺纱或织布主车间。
他选择了一扇半掩的、标着“二车间”的铁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寂静中传出去老远,激起一阵回音。
车间内部更加黑暗,只有门口透入的微光和远处高窗投下的几缕光斑。巨大的、早已停转的纺纱机器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排列在阴影中,上面挂满了破碎的纱线和厚厚的蛛网。空气中那股甜腥的铁锈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类似廉价香水的脂粉气,混合在陈腐的空气里,怪异莫名。
他踏入车间,脚下是滑腻的灰尘和不明碎屑。目光谨慎地扫过每一台机器后的阴影。感知全力张开,如同无形的雷达,警惕着任何能量波动。
走了大约十几米,一切平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中放大。
突然,他左侧一台大型纺纱机的阴影里,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地面。
林逸瞬间停步,转身,右手掌心白光隐现,蓄势待发。
声音消失了。
错觉?还是……
他屏息凝神,将感知聚焦向那台机器。在希望之光强化过的感知中,那片阴影似乎比周围更加“浓郁”,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能量残留,如同蛇类爬行后留下的湿痕。
不是活物,至少现在不是。可能是之前某种东西活动后留下的痕迹。
他刚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前进——
“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女人极力压抑的哭泣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右前方的黑暗深处响起!
声音缥缈,时远时近,带着浓浓的哀伤和绝望,直接钻进耳朵,撩拨着神经!
林逸浑身汗毛倒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哭声响起的同时,他贴身放着的那个金属护符,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从胸口传来,仿佛被烧红的铁片烙了一下!
强烈的精神干扰!护符在自动抵抗!
他闷哼一声,强行稳住心神,希望之光加速流转,驱散那试图侵入脑海的哀恸情绪。目光如电,射向哭声传来的方向——那里是几台更庞大的织布机形成的黑暗夹角,什么也看不见。
那哭声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凄厉而又悲惨,让人毛骨悚然。它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足足有十几秒钟之久,但这短短的十几秒却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那么难熬。
终于,哭声开始逐渐变得低沉起来,就好像有人在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一样,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见。整个场面异常安静,甚至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