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祁公馆的日子，仿佛真的被罩上了一层柔光滤镜，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孟朝桉努力扮演着“逐渐康复”的角色，祁叶则配合着她的演出，将那份蚀骨的担忧深深压在心底，只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才会泄露出一丝疲惫与凝重。
平静的水面下，暗礁开始悄然浮现。
最先发现的异样，是关于气味。
那是一个阳光晴好的早晨，祁叶难得没有一早去公司，亲自下厨做了早餐。
他煎了培根和太阳蛋，烤了吐司，还特意煮了她最喜欢的瑰夏咖啡，浓郁醇厚的香气弥漫在整个餐厅。
孟朝桉睡眼惺忪地被祁叶牵到餐桌前，看着桌上摆盘精致的早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哇，今天祁总亲自服务呀？”
她坐下，习惯性地先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捕捉那令人愉悦的咖啡香和食物香气。
这是她开启美好一天的小仪式。
可是，她吸了吸气，却只感觉到空气流动，鼻腔里捕捉到的味道却异常……寡淡。
那本该浓郁扑鼻的咖啡香，似乎隔着一层纱，变得模糊而遥远。
培根的焦香和吐司的麦香，也淡得几乎难以分辨。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祁叶将倒好的牛奶推到她面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细微的迟疑。
孟朝桉心里一慌，面上却立刻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拿起叉子戳向太阳蛋：“没什么！就是饿坏了，迫不及待想尝尝你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她故作轻松地将煎蛋送入口中，味蕾感受到了蛋液的滑嫩和恰到好处的咸度，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还好，味觉还在。
但嗅觉的异常，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咖啡杯，凑近鼻尖。
这一次，她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才勉强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咖啡的苦涩香气，远不如记忆中的那般鲜明诱人。
是错觉吗？还是因为刚睡醒，鼻子有点堵？
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再刻意去闻，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吃着早餐，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柳姝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神经毒素”、“侵蚀神经系统”、“出现幻觉”……
嗅觉减退……这算不算是神经系统受损的症状之一？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
但她很快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不能慌，更不能让祁叶知道。
他已经够担心了。
如果连这种细微的变化都要让他知道，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他最近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虽然在她面前总是强打精神，但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
她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于是，孟朝桉选择将这件事埋藏在心底，成为一个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她开始更加留意周围的气味。
她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沐浴露，香味似乎变淡了。
祁叶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独属于他的气息，也需要靠得很近才能隐约闻到。
就连院子里新开的玫瑰，凑近了去闻，那股馥郁的花香也变得朦朦胧胧，仿佛隔着一层水汽。
她的世界，正在以一种安静而残酷的方式，慢慢失去色彩。
但她掩饰得很好。
当祁叶问她新换的香薰好不好闻时，她会笑着点头说“很好闻，是你挑的那个木质调吧？”。
当厨师做了她平时很喜欢的、气味浓郁的菜肴时，她会照样称赞“好香”。
她甚至会在经过花圃时，故意停下脚步，做出深呼吸的样子，然后感叹一句“真香啊”。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一切只是她的心理作用，或者暂时的感官疲劳。
只有在她独自一人时，那种失去的恐慌才会悄然蔓延。
她会偷偷拿出以前很喜欢的香水，喷在手腕上，然后拼命地去闻，直到鼻子发酸，也只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这种无声的失去，比剧烈的疼痛更让她感到无助。
一天下午，祁叶陪她在露台上晒太阳看书。
微风拂过，带来了远处不知名花朵的淡淡香气。
祁叶放下书，看向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阳光和微风的孟朝桉，随口问：“闻到桂花香了吗？好像快过季了。”
孟朝桉的心猛地一跳。
桂花？她努力集中精神，鼻腔里却只有空气流动的感觉，哪有什么桂花香？
她睁开眼，对着祁叶露出一个茫然又带着点撒娇的笑容：“有吗？我怎么没闻到？可能是我鼻子不太灵光吧，前几天好像有点着凉。”
她找了个最普通的借口。
祁叶没有怀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着凉了？怎么不早说？让陈医生来看看。”
“不用不用！”孟朝桉连忙摆手，“早就好了，就是鼻子还有点不通气，小问题而已。”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祁叶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但最终还是被她糊弄了过去，只是叮嘱道：“不舒服一定要说，别硬撑。”
“知道啦，祁管家！”孟朝桉吐了吐舌头，故意用调侃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祁叶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书，但目光却久久没有落在书页上。
他总觉得，最近的朝桉，有哪里不太对劲。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她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比刚出院时更“正常”，但这种正常，反而透着一丝刻意。
是他太敏感了吗？还是……毒素已经开始影响她了，只是她瞒着不说？
这个念头让祁叶的心沉了下去。
他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
孟朝桉靠在祁叶的肩膀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茫然。
她不知道这场无声的战役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下一个消失的，会是什么。
她只能紧紧抓住身边这个男人的手，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点对抗未知的勇气。
而祁叶，则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