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官医局药圃的紫藤萝瀑布般垂落,却驱不散太医院众人的寒意。
“荒谬!简直是拿人命开玩笑!”太医院院判周显宗须发皆张,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凌云鼻尖,“《黄帝内经》从未载过‘吹鼻疗疹’!麻疹乃胎毒所发,岂能用他人痘痂引动?”
凌云平静拂开周显宗的手,目光扫过堂下二十名医官。三日前他提出将人痘法从天花扩展至麻疹时,这些太医院耆宿的唾沫几乎淹没了他。
“周院判请看此案。”凌云展开卷宗,“上月余姚县麻疹大流行,七岁女童陈招娣出疹当日即用传统疗法,三日后热陷心包而亡。其母取女儿痘痂混入胭脂,涂于次女鼻孔——”
“住口!”周显宗厉喝,“妖术邪法也配称医案?”
“结果次女仅微热半日便安然出疹。”凌云敲击案上验尸格目,“此女现就在后院玩耍,诸位可亲自查验。”
满堂哗然。几个年轻医官按捺不住,拉着哭闹的孩子冲向后院。凌云趁机取出银盒,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枚琉璃瓶,瓶中猩红粉末在日光下泛着诡谲光泽。
“此乃精选麻疹轻症患儿的痘痂,经醋蒸、露晒、麝香封存三重净化。”他指向药童手中的牛角号,“以‘旱吹法’将药末送入鼻腔,激发体内胎毒化作疹出,全程无痛无创。”
周显宗突然狂笑:“好个无痛无创!若引发麻毒攻心,便是十个凌云也担待不起!”
“所以需严谨试验。”凌云取出名册,“今选钱塘、仁和两县各五名未出疹孩童,皆经三部九候脉确认无伏邪。分两组对照:五人吹鼻观察,五人以传统荆防败毒散预防。”
试验第三日,惊变陡生。
吹鼻组孩童中三人突发高热,小脸烧得通红。周显宗带人撞开隔离病房,指着抽搐的男童嘶吼:“逆证!典型的麻毒内陷!”
凌云却不慌不忙翻开医案:“此子三日前偷食烤蟹,蟹毒引动胎火。请看对照组——”
隔壁病房,同样偷吃螃蟹的对照组女童已昏迷不醒,口鼻溢出黑血。
“对照组死亡率40%,试验组仅20%。”凌云冷静陈述,“若配合葛花解酲汤护胃,风险可再降三成。”
周显宗脸色铁青地甩袖离去。当夜,凌云在灯下修改方案:将吹鼻药末减至0.1钱,佐以蝉蜕、僵蚕各一钱煎汤送服。
七日后,捷报传来。
吹鼻组五童仅轻微流涕,第三日颈部现稀疏红疹后安然消退。对照组虽未发病,却有两人出现药物性腹泻。更震撼的是——吹鼻组孩童出疹后竟无一人遗留咳嗽、眼翳等后遗症!
“神乎其技!”浙江巡抚张岱抚掌惊叹,“此法令麻疹如疥癣之疾!”
凌云却凝视着药柜暗格里的死亡名录:三年来因麻疹夭折的七千二百一十八个名字,在烛光下宛如血泪斑斑。他提笔蘸墨,在《麻疹人痘法疏》上写下第一行:
“凡稚子未患麻疹者,皆可预种,使毒早泄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