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那双粗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握住一把巨大无比的战斧以及一面坚固异常的盾牌,不过此刻的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挥动兵器展开厮杀搏斗,反倒是将战斧翻转过来,以斧背当作一把精确无误的尺子,然后开始一下接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那块悬浮在空中的神秘太阴寒铁,发出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之音的声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每敲击一下,铁块就会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声,仿佛它也有着生命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颤动变得越来越有规律,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感。而当这股韵律与东方刚刚升起的太阴星辉相互呼应时,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块原本平凡无奇的铁块表面,竟然开始涌现出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般的银色符纹。
这些符纹闪烁着微弱但神秘的光芒,似乎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
然而要知道,所谓的律动共鸣其实是最为浅显易懂的道理,但刑天并不会书写文字啊!
可他却凭借着手中斧子背部敲击的节奏变化,成功教会了这群天真无邪的山灵们如何去倾听星辰之间的细微交流和呼吸之声。
此时此刻正值正午时分,烈日炎炎如火烤一般炽热难耐。
而那个浑身长满绒毛的小猿灵则静静地蹲坐在基台的正中央位置处,嘴里还露出几颗锋利尖锐的牙齿咧开嘴笑个不停呢。
小家伙正全神贯注地挥动着自己那条灵活细长的尾巴尖端部分,并将其浸入到已经融化成液态状的离火金精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沾满金色液体的尾尖在一块硕大无比且晶莹剔透的地肺炎晶上面一笔一划认真仔细地描绘起符咒来。
如果不小心把线条画错或者偏离了正确轨道方向一点点儿的话,那么这块珍贵稀有的晶石马上就会像被激怒一样猛地从里面喷吐出一股黑色烟雾;
反之若是一切都按照既定步骤准确无误完成操作后,这块神奇的晶石立刻就会发出低沉浑厚的嗡嗡声响,同时还能看到其内部原本平静无波的火脉开始缓缓流动起来,并且渐渐显露出一幅极其微小精致宛如缩小版模样的朱雀展翅翱翔图案。
刑天就坐在旁边,啃着夸父送的桃子,含糊指点:“尾巴尖儿别抖!抖一下,火脉就岔一道!岔一道,讲道时台子底下就多一道地火乱窜——烫着哪位道友的屁股,算谁的?”
暮色四合,那水晶少年赤足踩在尚未凝固的“天河银沙”上,每一步落下,脚下便凝出一朵冰莲,可冰莲刚绽开,便被他故意踩碎。
碎冰飞溅,却不落地,反而悬浮半空,折射着漫天星斗,竟在基台上方,投下一片流动的、璀璨的星图幻影。
刑天仰头看着,忽然扔给他一块拳头大的“玄冥寒魄”,声音难得温和:“下次,别踩碎。留着。
让星图,照进地底三万丈——那里,才是地道根基。”
日夜轮转,十万年光阴,在斧凿声、嬉闹声、咒骂声、哄笑声中悄然滑过。
山灵们渐渐不再乱砸仙石。
他们开始学着用尾巴卷起息壤,感受其“生发”之性;学着用耳朵贴在玄晶上,听那“沉渊”之韵;
学着在星图幻影下,静坐三息,让心神与那流动的星光同频——他们依旧顽劣,依旧爱翻跟头,依旧会把刚砌好的玉阶当成滑梯嗖一下滑到底,可滑到底后,总会自觉捡起滚落的仙石,拍拍灰,再稳稳放回原处。
而刑天,也渐渐收起了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莽撞。
他学会了在赤发少年又要往基台上泼“天河星砂”时,伸手拦住,笑着问:“小子,知道为啥星砂遇火则燃,遇水则沉,遇风则散么?”
待对方挠头摇头,他才慢悠悠道:“因为星砂,是天之泪。泪,得有情才能落。你心里没那股子敬意,泼上去,它就只是沙子。”
——于是,那赤发少年再泼星砂时,必先对着盘古殿方向,深深一揖。
某日清晨,云海如沸,霞光万道。
整座会场基台,终于彻底落成。
它静静伏在不周山,占地不过方寸,形如一枚微缩的盘古神殿,青瓦飞檐,丹楹刻桷,古朴庄严。
可若有人以神识探入其上空三寸,便会骇然发现——那飞檐翘角之外,并非虚空,而是一片浩瀚无垠、星河流转、山岳起伏、生灵繁衍的大千世界!
世界中央,一座巍峨道台悬浮,道台之下,地脉如龙,黄泉为引,六道轮转,生机勃发;道台之上,云气氤氲,紫气东来,无数细小的、由纯粹空间法则编织而成的“界膜丝线”,正无声无息地,将这方大千世界,温柔而牢固地,缝合在不周山真实的空间褶皱之内。
帝江不知何时已立于道台最高处。
他赤发飞扬,玄金战甲在朝阳下流淌着星河般的光泽,双眸开阖间,混沌风暴已然平息,唯余一片深邃如宇宙初开前的宁静。他并未动手,只是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撕裂苍穹的光芒。
只有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灰色的“线”,自他指尖延伸而出,无声无息,刺入不周山周边那亘古不变的空间壁垒。
那壁垒,如最坚硬的混沌玄晶,连盘古斧劈开时都曾留下震颤余波。
可那银线刺入之处,空间却如温顺的丝绸,无声裂开一道纤细缝隙。缝隙之后,并非虚无,而是无数重叠、旋转、折叠、彼此嵌套的“空间褶皱”,如同亿万本摊开的、页码错乱的古老典籍,每一页都记载着一段被遗忘的时空。
帝江指尖微动,银线随之游走。
所过之处,那些狂暴、混乱、彼此排斥的空间褶皱,竟如被无形巨手抚平的书页,缓缓舒展、校准、咬合、归位。一道道原本扭曲的界膜被强行捋直,一条条濒临崩溃的空间通道被重新锚定,一层层相互挤压的异度空间被温柔推开,让出一条通往那方大千世界的、稳定、宽阔、足以承载亿万生灵神识降临的“大道”。
最后一划,银线收回。
帝江指尖,一滴混沌色的血珠悄然凝聚,随即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倏然没入道台中心。
刹那间——
整座会场,由内而外,轻轻一震。
那方悬浮于虚空中的大千世界,骤然清晰了三分。山川轮廓更加分明,河流奔涌之声隐约可闻,甚至有几只灵禽自世界边缘的云海中振翅飞出,掠过现实世界的天空,羽翼带起的微风,拂过刑天额前汗湿的碎发。
刑天站在基台边缘,仰头望着那方“小世界”中真实流淌的星河,久久未语。
良久,他抬起手,不是去擦汗,而是极其郑重地,将一直扛在肩头的干戚(斧头和盾牌),缓缓放下。
斧刃触地,无声。
他俯身,拾起一块最普通的、来自不周山脚的青石,掂了掂,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方大千世界的方向,轻轻一抛。
青石划出一道朴实无华的弧线,飞入那空间裂隙。
没有消失,没有湮灭。
它稳稳落入大千世界中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里,“咚”一声轻响,溅起几朵小小的、晶莹的水花。
水花落下,溪流依旧,山风依旧,云海依旧。
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刑天看着,咧开嘴,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莽撞与焦灼,只有一种历经十万年磨砺后的、磐石般的笃定,与山岳般的沉静。
他转身,走向那群围拢过来、眼神亮晶晶的山灵,拍了拍赤发少年的肩膀,又揉了揉猿灵毛茸茸的脑袋,最后,将那块沾着桃花香的粉色息壤粉末,仔细捻开,均匀撒在基台最前方的玉阶上。
“行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与一种山雨欲来的期待,“台子,搭好了。”
“浩哥……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