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太湖探秘
潜水头盔的面镜蒙上水雾的瞬间，虞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麦里放大。海蓝蓝调整浮力控制器的动作很轻，潜水服胸前的应急灯在幽暗的水里划出淡蓝弧线，像给沉寂的湖底系上根发光的丝带。
“深度12米，能见度3米。”她的声音混着气泡破裂的轻响传来，手里的防水手电照向斜下方——那里的湖水突然呈现出诡异的分层，上层还是浑浊的黄绿色，往下却骤然变成墨色，仿佛有块巨大的墨锭在水底缓慢融化。
虞明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羊脂玉在潜水服内微微发烫。声呐探测器显示，他们正悬浮在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圆柱形水域上方，水域边缘的水流形成逆时针漩涡，与母亲地图上标注的“莲心涡”完全吻合。海蓝蓝祖父笔记里夹着的青铜铃突然在防水袋里震动，铃舌撞击金属壁的脆响透过水压传来，像有串看不见的珠帘在水底摇晃。
“注意水流变化。”虞明打开水下推进器，螺旋桨搅起的泥沙里突然闪过道金光。他迅速追上去，发现那是条半透明的银鱼，鳞片在手电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游动轨迹竟与声呐图上的磁场波动完全同步。
海蓝蓝突然拽了拽他的潜水管。手电光汇聚的地方，湖底淤泥里露出半截残破的飞檐，青灰色的砖瓦上还粘着新鲜的水藻。她用潜水刀小心拨开沉积物，砖缝里竟嵌着枚铜制莲花钉，花瓣纹路里残留着朱砂的暗红，与两人佩戴的饰物形成奇妙呼应。
“深度28米，接近目标区域。”虞明盯着压力表，气瓶压力已经掉了三分之一。水底突然涌起股寒流，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半米，推进器的螺旋桨被什么东西缠住发出异响。
他转身的刹那，手电光恰好照到一片垂落的青铜链，链条末端的铃铎正随着水流轻轻摇晃，每个铃铛表面都刻着不同的佛像。
“是藏经阁的风铃！”海蓝蓝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祖父的笔记里画过类似的图样，标注着“万佛铃，闻声者见本心”。
当她伸手触碰最下面那只铃铎时，所有铃铛突然同时震颤，发出的声波在水里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淤泥覆盖的地面竟缓缓裂开道缝隙。
缝隙里涌出的不是湖水，而是股带着檀香的白色雾气。虞明胸前的玉佩骤然发烫，面镜上的水雾瞬间消散，他清楚地看见雾中浮现出座完整的庙宇轮廓——朱红的庙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明镜寺”匾额虽覆着铜绿，却依然能辨认出笔锋遒劲的金字。
“推进器故障。”虞明检查设备时发现，螺旋桨被团墨绿色的水藻死死缠住。那些藻类竟在快速生长，叶片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他用潜水刀切割时，断面处渗出银白色的汁液，接触到空气就化作细小的气泡。
海蓝蓝突然指向庙门两侧的石狮子。左侧狮口衔着的铜环上，刻着与她祖父照片里相同的莲花纹。当她将青铜莲花坠贴近铜环时，石狮子的眼睛突然亮起绿光，庙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
庙宇大殿里的景象让两人屏住呼吸。水底的淤沙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露出光洁的青石板地面，中央的莲台基座上，尊丈高的佛像静静伫立。
佛像通体由半透明的青色石材雕琢而成，胸腔部位嵌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虽蒙着水膜，却清晰地映出两人头盔里的脸。
“是明镜佛！”海蓝蓝的手电光扫过佛像底座，那里刻着行篆书：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祖父照片里的莲花纹青砖，原来只是佛座边缘的装饰构件，砖面凹痕里残留的朱砂，与虞明玉佩上的暗纹组成完整的咒文。
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的影像开始变化。虞明看见个穿老式潜水服的男人正用粉笔在佛座上记录着什么，正是海蓝蓝祖父年轻时的模样。
画面切换的瞬间，他又看到母亲站在同样的位置，手里拿着绘图尺标注着漩涡坐标，她耳后也戴着枚青铜莲花坠，与海蓝蓝的饰物一模一样。
“莲心涡的水流会形成天然的时间透镜。”海蓝蓝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话，“当月圆时的引力与地磁场共振，这里能看见过去发生的事。”
她的手电光扫过佛座背面，那里刻着幅星图，标注的日期恰好是1966年6月30日——虞明的生日。
玉佩的热度突然达到顶峰，镜面映出的影像剧烈晃动起来。虞明看见年轻的父亲穿着潜水服走进大殿，手里捧着半块青铜镜，与他们从芦苇丛找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当两块铜镜拼合的刹那，佛像胸腔发出嗡鸣，莲台突然旋转着沉入地下，露出个深不见底的竖井。
“压力警报！”虞明看了眼压力表，剩余气量只够四十分钟。竖井里涌出的水流带着奇异的吸力，他的潜水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低头发现是丛白色的水绵，纤维里裹着枚生锈的气瓶阀门，上面的编号与海蓝蓝祖父失踪报告里记录的完全一致。
海蓝蓝的应急灯突然闪烁起来。她指向竖井内壁，那里的石壁上布满手印，大小深浅各不相同，像是无数人曾在这里攀爬。最深处的手印里嵌着块玉佩，羊脂玉的质地与虞明胸前的毫无二致，只是已经断裂成两半。
“祖父说过，明镜佛的底座藏着‘归墟通道’。”她用潜水刀撬动那块松动的石壁，背后露出个暗格，里面的防水盒里躺着本泛黄的日记。当她翻开第一页时，两人同时倒吸口冷气——扉页上的字迹，与虞明母亲地图边缘的批注出自同一人之手。
铜镜突然爆发出强光，刺得他们不得不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周围的湖水竟变得清澈如空气，庙宇的梁柱上缠绕着发光的水藻，在虚空中组成璀璨的星图。
海蓝蓝祖父的声音突然在水里响起，不是通过耳麦，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回荡：
“双镜合璧，莲开见佛，子母相认，涡旋归位。”
虞明终于明白那半块断裂的玉佩意味着什么。当他将自己的玉佩贴近石壁上的残片时，断裂处发出柔和的白光，完整的玉璧表面浮现出幅完整的太湖流域图，所有漩涡的位置都用金线标出，最终汇聚成莲花的形状。
“快看时间！”海蓝蓝的声音带着急促的气泡声。潜水电脑显示他们已经在水下停留了五十六分钟，剩余气量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原本幽暗的湖底开始泛起金光，无数光点从庙宇的砖瓦间渗出，在水面拼出巨大的莲花图案，与望湖亭遗址的传说完全吻合。
撤退时，虞明最后看了眼那尊明镜佛。铜镜里映出的不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片深邃的星空，星轨流动间，他仿佛看见自己的父亲正朝他挥手，身边站着的海蓝蓝祖父笑着举起那枚莲花纹青砖。
浮出水面的刹那，正午的阳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海蓝蓝摘下头盔，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颊，耳后的青铜莲花坠与虞明胸前的玉佩同时发出最后一道微光，然后恢复了温润的质感。
“日记里说，他们当年发现古寺正在坍塌，”她拧着潜水服的袖口，水珠滴落在望湖亭的石碑上，“为了阻止莲心涡的磁场紊乱，需要有人留在湖底调整镇石。”
虞明抚摸着完整的玉佩，母亲的地图、祖父的笔记、青铜镜的碎片，所有线索终于在阳光下拼凑成完整的真相。他望着海蓝蓝被风吹起的发丝，突然明白铜镜照见的最深愿望是什么——不是解开谜题的答案，而是让两代人未竟的守护，在他们这里延续成新的约定。
芦苇丛里的青铜盒突然发出轻响，那半块铜镜的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行新的刻字：
“月圆之夜，再启莲心”。
远处的马迹山云雾散尽，露出青灰色的山脊，山形轮廓与两人手中的玉佩、铜坠，形成了跨越时空的奇妙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