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1645:从扬州十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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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血旗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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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血铸孤城

晨雾被炮火撕裂时,郑森的旗舰“镇海”号已迫近泉州港三里。

甘辉立在艏楼,海风灌满猩红披风。他单臂高举,劈落——百艘战船侧舷齐开火,铁弹如陨星砸向海岸。防波堤崩裂,炮台倾塌,碎木与残肢在硝烟中飞溅。

“夺港!”甘辉吼声压过炮鸣。

舢板如蜈蚣般从大船两侧滑落,撞入浅滩。郑军甲士跃入腥咸海水,举盾顶着头顶箭雨,踩着浮尸,攀上血滑的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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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博洛的甲胄凝着露水与寒意。他单手攥着垛口,青筋在手背暴起。

“大将军,东炮台已失!”亲兵满脸烟灰扑跪在地。

“施琅的水师何在?”博洛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

“仍在港内……按兵不动!”

博洛牙龈咬出铁锈味。他早该知道——施福那老狐狸,施琅那狼崽子,从来不是能拴住的猎犬。

“传令韩岱。”他转身,甲叶铿然,“点三百巴牙喇,去水师大营‘请’施将军上城。他若推诿……”博洛眼中寒光一闪,“就把施福的头颅,悬在营门旗杆上。”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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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内,“海蛟”号静如棺椁。

施琅立在舵楼,望着城头翻滚的狼烟。父亲施福佝偻在侧,海风吹动他花白须发。

“琅儿,不能再等了。”施福老眼浑浊,“郑森今日必破城。博洛已是困兽,咱们若再不择木而栖,城破之时,便是施家灭门之日。”

“择木?”施琅未回头,“父亲以为郑森是良木?郑家水师嫡系自成一体,你我降将,不过是他扩充实力的垫脚石。待泉州既定,鸟尽弓藏之日不远。”

“那也强过死在今日!”施福抓住儿子手臂,指节发白,“你听这炮声!南门已塌了半边!博洛守不住的!”

甲板传来疾步声。副将踉跄奔上舵楼:“将军,韩岱带巴牙喇来了,说要‘请’您登城督战。”

施福脸色惨白如纸。

施琅沉默三息,忽地冷笑:“那就不必选了。”他拔刀,刀锋映出天际血色朝霞,“传令各船——升郑字旗,开闸出港!”

“琅儿?!”施福骇然。

“郑森要泉州,我们要活路。”施琅大步走向舷梯,“今日要么死于博洛刀下,要么搏一条生路。父亲,选。”

施福看着儿子决绝背影,颓然长叹,踉跄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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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海蛟”号率六十八艘战船驶出港口,郑字大旗在海风中猎猎展开时,城头博洛瞳孔骤缩。

“狗奴才……”他牙缝迸出三个字。

韩岱刚冲至水师大营,只见空荡码头与满地狼藉。他暴怒挥刀斩断旗杆,嘶吼:“追!给老子追回来!”

但已迟了。

施琅水师汇入郑森舰队。甘辉在“破浪”号上望见“海蛟”号驶近,施琅立于船头,朝他抱拳。

“开阵门,迎他们入列。”甘辉下令。

两股水师合流,舰炮齐指泉州城。火力倍增,南门城楼在连番轰击下彻底坍塌,砖石如雨砸落,守军惨嚎声被炮鸣吞没。

“大将军,南门守军溃了!”浑身浴血的军官爬上来,“郑军已登城!”

博洛拔刀欲下城搏杀,东北天际忽传来隆隆蹄声。

地平线上,烟尘如黄龙卷地。旌旗破开尘雾——镶蓝旗,还有巨大的“佟”字帅旗。

“是佟养甲!”博洛怔住,随即狂笑,“哈哈……哈哈!宣大镇的援军到了!天不亡我!”

城下郑军亦发现这支铁骑。甘辉急令:“变阵!右翼转向,迎击骑兵!”

但陆上郑军已冲入瓮城,阵型纠缠难解。

佟养甲的宣大铁骑如楔子凿入郑军侧翼。这些北地骑兵悍烈无匹,马刀挥砍间断肢横飞。郑军步卒被冲得七零八落,刚占领的城墙段再度陷入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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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外,施琅亦望见援军。

“将军,是佟养甲!”副将声音发颤,“宣大精骑……咱们还降郑吗?”

施琅紧盯城头。博洛正在重整守军,援军到来令清军士气暴涨。郑军腹背受敌,阵脚已乱。

“父亲。”施琅侧首。

施福老脸抽搐。他望望城头清军,望望海上郑军,又望望那支正在屠戮郑军的铁骑,忽然揪住儿子臂甲:“琅儿!不能降郑了!佟养甲既到,泉州守得住!咱们若一意孤行,家眷……”

“家眷早已送出城了。”施琅打断他,声音平静,“三日前,我便让玥儿扮作商妇,由老家丁护送往福州姨母处。此刻该已出城百里。”

施福愣住:“你早料到此局?”

“博洛多疑残暴,郑森野心勃勃,泉州迟早是血海。”施琅望向北方,“我总要给施家留条根。”

他顿了顿,眼神决绝:“但今日,咱们必须跟郑森走。佟养甲来了,泉州守得住,可博洛经此一役,还会信我们这些汉将吗?留下,迟早是死路。”

施福颓然垂手。

“传令各船。”施琅转身,声音斩钉截铁,“随郑军舰队,向东南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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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施琅决意撤离时,城头惨剧已启。

博洛立于残破南门楼,夺过一面残旗奋力挥舞,嘶吼声穿透硝烟:

“汉将听令——凡死战不退者,赏银千两,抬旗入籍!凡怀贰心者……”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嗜血寒光,“诛灭满门!”

“韩岱!”

“嗻!”

“去!把黄廷、陈鹏、郑茂年……所有家眷在城中的汉将亲属,全绑上城头!”

韩岱愣怔:“大将军,黄廷他们尚未降敌,只是……”

“等他们降就迟了!”博洛一脚踹翻他,“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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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城头哭嚎震天。

两百余老弱妇孺被满洲兵驱赶至城墙,跪成三排。有耄耋老翁,有襁褓婴孩,有怀胎妇人。黄廷的老母被拖拽时摔断腿骨,在地上爬行,身后拖出长长血痕。

“黄廷!”博洛冲着城外嘶吼,“睁眼看!这是你娘!”

正在东门苦战的黄廷闻声回首,目眦欲裂:“娘——!”

他拔腿欲冲,被亲兵死死按住。

“将军!去不得啊!去了就是送死!”

“那是我娘!是我娘啊!”黄廷涕泪横流,挣扎如困兽。

城头,博洛举刀。

刀光落下,白发头颅滚落垛口。无头尸被一脚踹下城墙,砸在青石街上,闷响如重锤击在每一个汉将心头。

“陈鹏!这是你妻儿!”博洛又揪出一年轻妇人,妇人怀中婴孩啼哭不止。

刀再落。妇人护住婴孩,背心被刀锋贯穿,扑倒在地。婴孩从她怀中滚出,被一满洲兵拎起,狠狠掼在城砖上。啼哭骤止。

“郑茂年!这是你兄弟一家!”

“刘忠!这是你独子!”

刀起,头落。血溅在“忠孝节义”的影壁上,顺着砖缝蜿蜒流淌,如一道道血泪。

博洛亲手斩二十三人,满洲兵屠戮百余口。城上城下,死寂如坟。

郑军忘了冲锋,清军忘了厮杀,所有人都望着那面血染的城墙。哭嚎已歇,只剩风卷残旗的猎猎声,与血滴从垛口坠落的滴答声。

黄廷瘫跪于地,眼神空洞。他脸上沾着敌人血污,手中握着卷刃战刀,魂魄却已碎裂。

陈鹏以头撞墙,额骨开裂,血流披面。亲兵死命抱住,他嘶吼如兽:“杀了我!杀了我啊!”

郑茂年一口鲜血喷出,昏死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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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施琅浑身冰凉。

他望见满洲兵冲入几条街外的宅院——那是黄廷的府邸。他看见家仆被砍杀,女眷被拖拽,看见陈鹏的幼子被长枪挑起,悬在半空啼哭。

然后他看见,佟养甲的宣大铁骑开始冲杀那些呆立原地的郑军。没有家眷被戮的汉将们心神恍惚,指挥混乱,郑军阵型迅速崩溃。

甘辉在旗舰上急令撤退,但陆师已被佟养甲铁骑咬死,脱身不得。

“传令!”施琅声音沙哑,“所有战船,随郑军本队,向东南突围!”

“将军?咱们不助郑少帅稳住阵脚?”

“助他?”施琅惨笑,“你看那些汉将,还有战心吗?博洛这一手毒辣——他只杀部分家眷,留大部分扣在手中。如今活着的汉将,谁敢降?谁降,谁的亲人便是下一批刀下鬼!”

他指向城头血色:“郑森已败。咱们若不走,待佟养甲收拾完陆上残局,下一个便是围剿水师!”

“去何处?”

施琅望向东南海面,那里是外洋深水,是郑家经营多年的海路。

“去寻一条……能活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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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郑军全线溃退。

甘辉拼死断后,舰炮齐射掩护残兵登船。能上船者不足四成,余者或死或俘。佟养甲铁骑追杀至滩头,箭矢如蝗,许多郑军跳海逃生,溺毙者随浪浮沉。

黄廷未逃。他跪在城下,朝母亲尸首方向叩首三次,而后横刀自刎。血喷溅在青石上,与母亲的血汇成一洼。

陈鹏疯了,举刀独冲清军大阵,被乱箭射成刺猬,尸身屹立不倒。

郑茂年被亲兵抬上船时,七窍渗血,已无气息。

城头,博洛望着退去的船队,又望望满地尸首,忽地大笑,笑至剧烈咳嗽,咳出黑红血块。

“赢了……”他喃喃,“赢了……”

韩岱浑身十余创,蹒跚走近:“大将军,咱们……守住了。”

“守住了?”博洛止住笑,望着残阳如血,望着城上城下数千尸骸,望着那些目光呆滞的汉军将士,“韩岱,你说这些汉人,此刻心中想什么?”

韩岱垂首沉默。

“他们在恨我。”博洛自问自答,“恨不能生啖我肉,饮我血。但他们不敢反,因为亲眷还在我手中。”

他顿了顿,声音低如耳语:“可这样的兵……还能战吗?”

海风卷来血腥与咸腥。港内,施琅的水师已随郑森舰队消失在海平面。海上,郑军战船拖着硝烟远遁。陆上,佟养甲铁骑正在清扫战场。

泉州城守住了。

但博洛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碎裂在这座城头。

他转身下城,踩过血泊,一步一血印。走过那些跪地的汉将身侧时,无人敢抬头。

夕阳将他影子拉得细长,如一柄染血残刀,插在这座伤痕累累的孤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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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外海上,施琅立于“海蛟”号船头,望着泉州方向最后一缕余晖湮灭于海平线。

“父亲。”他忽然开口,“你说郑森……会信我们吗?”

施福看着儿子被海风撕扯的鬓发,那里已染霜色。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教八岁的施琅第一次握桨,那时孩童眼眸亮如晨星。

“他不得不信。”施福哑声道,“经此一役,他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咱们这支水师,是他眼下唯一能倚重的海上力量。”

施琅闭目,深吸一口腥咸海风。

“那便去吧。”

船队破浪,向东南。

夜色彻底吞没海天时,泉州城的哭声才压抑地响起。破碎的、绝望的呜咽,在血腥晚风中飘荡,如一曲为这座城而唱的挽歌。

而更大的风暴,正在东南海面上积蓄。

佟养甲的铁骑驻马滩头,望着消失的船影,对身侧副将道:“传信北京——泉州虽保,闽海水师尽叛。东南海权,已落入郑森之手。”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还有,告诉摄政王,博洛此人……可用,但不可久留。”

副将凛然:“嗻。”

海浪拍岸,冲刷着滩头血污。一轮孤月升上泉州城头,照着那面血铸的“忠孝节义”影壁,照着满地未寒的尸骸,照着这座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却已永陷血海梦魇的孤城。

而千里之外,赵高翔在平潭岛军帐中,接到了泉州战报。

他缓缓卷起军报,望向东南夜空,只说了一句话:

“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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