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门被暴力踹开的巨响余音未散,门内景象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让门口这一行气势汹汹的成年人都为之一怔,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在暖色调却显得格外清冷的灯光下,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蜷缩在宽大的皮椅里。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肩膀还在因为无法抑制的哭泣而微微耸动。他的脸上早已是一片狼藉,泪水混着些许鼻涕肆意横流,将那张原本俊秀的小脸糊得乱七八糟。
似乎是听到了破门的动静,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盛满了泪水的眼睛,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黑宝石,湿漉漉的,在凌乱发丝的遮掩下,带着一种小兽般的惊恐和无助,看起来竟有种破碎的萌感。他的目光仓惶地扫过门口黑压压的人群,最终落在为首那个面色冷峻、与他容貌相似的男人身上——秦承璋。仅仅是一瞥,那眼神里瞬间涌上更深的恐惧和抗拒,他立刻又像只受惊的鸵鸟般,飞快地低下头,将脸埋得更深,继续发出压抑而委屈的呜咽,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眼前的一切。
而那张铺着整洁桌布的餐桌上,此刻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整整十把咖啡壶,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桌面,像是一排沉默的士兵,昭示着某种自虐般的行径。仔细看去,其中三把壶已经空了,壶嘴还残留着黑色的痕迹。
那只精致的、印着红玫瑰的白色咖啡杯被随意搁在一边,杯壁上沾满了已经干涸或半干的黑色咖啡渍,显得脏兮兮的。更引人注目的是少年本人——他的嘴唇周围,甚至下巴和脸颊上,都沾染着一圈明显的黑色咖啡渍,与他苍白的肤色形成刺目的对比。他那张沾着泪水和咖啡渍的小嘴紧紧地撅着,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发泄着他内心滔天的委屈、不满和抗议。
这幅景象——少年的狼狈、桌上的空壶、满室的苦涩气味以及那无声却强烈的抗拒姿态——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秦承璋胸中压抑的怒火。家族会议的重要、当众失态的丢脸、以及这不成体统的自虐行为,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强压着火气,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闹够了没有?!像什么样子!赶紧跟我回去,全家族的人都在等你一个,你的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然而,面对这严厉的斥责,陆寒星的反应是彻底的无视。他没有抬头,没有回应,甚至连哭声都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固执地低着头,用持续不断的、带着绝望意味的哭泣,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秦承璋和他所代表的一切,牢牢地隔绝在外。这无声的对抗,比任何顶撞都更让秦承璋感到恼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
秦承璋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脸上糊满泪水鼻涕和咖啡渍的少年,那单薄肩膀的剧烈颤抖,那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竟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惯常冷硬的外壳,让他心头莫名地一软。那积聚的怒火,在这一刻,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没有再出声斥责,而是沉默地、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意味,坐到了陆寒星旁边的皮椅上。突然降临的靠近让陆寒星身体一僵,但或许是哭得昏天暗地失去了思考能力,或许是潜意识里渴望一丝依靠,当秦承璋伸出手,并没有粗暴地拉扯,而是以一种近乎揽抱的姿势将他往自己身边带时,陆寒星竟没有挣脱。
他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漂泊太久、终于触碰到岸边的小船,顺势便栽倒在了秦承璋怀里,将脸深深埋进那昂贵挺括的衬衫面料中,更加放纵地嚎啕大哭起来:“哇啊啊啊啊啊——!”
他哭得那样投入,那样不管不顾,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的鼻涕,全都蹭在了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上,瞬间洇湿了一大片,留下狼狈的水痕。
一旁的阿威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明晃晃的手铐,准备执行“抓捕”。但秦承璋却抬起手,做了一个极轻却极坚决的制止手势。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怀中颤抖的脊背上,声音低沉:“你先等等。”
阿威动作一顿,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垂首应道:“是的,大爷。” 默默退后一步,和其他保镖一样,如同背景板般肃立着。
于是,在这间充斥着苦涩咖啡气味和少年绝望哭声的包房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气场强大的秦家家主,就这样任由一个少年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弄脏他的衣服,而他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甚至没有推开。
秦承璋心里很烦。家族的体面、未完成的会议、这失控的场面,都让他烦躁。但看着怀里这具因为极度悲伤而不断战栗的身体,听着那几乎喘不上气的哭声,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还是悄然浮上心头。他想起了那份在黑市拍卖会上被公开的、关乎少年尊严的裸照,这对于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都是足以摧毁心智的奇耻大辱。再加上爷爷毫不留情的当众训斥……这孩子,确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时间在压抑的哭声中一点点流逝。就这么抱着,任由他哭。哭声从最初的震耳欲聋,逐渐变得嘶哑、断续,最后只剩下精疲力尽的抽噎。这一哭,竟然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当怀里的哭声终于微弱下去,只剩下偶尔的、小动物般的啜泣时,陆寒星似乎才从那种崩溃的、意识模糊的状态中稍微清醒过来。他茫然地动了动,抬起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此刻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是秦承璋,那个代表着秦家冰冷规则的大哥!
不对劲!巨大的惊恐瞬间取代了短暂的依赖和迷糊。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秦承璋怀里弹开,想要跳下椅子逃跑。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早已等候多时的阿威如同猎豹般迅捷上前,一把扭住他纤细的手臂,将他的双臂反剪到了身后,力道之大不容反抗。“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冰冷的手铐瞬间铐上了他的双腕,将他的动作彻底锁死。
“放开我!我不是秦家人!我都不姓秦!你们凭什么抓我!!” 陆寒星拼命挣扎起来,被铐住的手腕用力扭动,嘶哑的喉咙发出绝望的呐喊,泪水再次涌出,混合着不甘与愤怒。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像一只被捕获的幼兽,在绝对的力量和控制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徒劳。
秦承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揉皱、弄脏的衬衫,脸上那片刻的柔软已消失不见,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他看了一眼被阿威牢牢制住、仍在挣扎哭喊的陆寒星,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沉声下令: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