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的工作室亮着彻夜不熄的灯，日光灯管发出的嗡鸣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桌面上摊着三版辩护词，每一页都被红笔改得密密麻麻，边缘的咖啡渍晕开成不规则的圈，像极了他此刻混沌的思绪。天宇坐在对面，手里捏着模拟庭审时的录音笔，指尖在笔记本上飞快滑动，将那些被忽略的逻辑断点一一标出。
“这里有问题。”天宇按下暂停键，录音里传出张伟略显急躁的声音：“被告方无法证明房产为婚前财产，因此应按共同财产分割。”他抬头看向张伟，“‘无法证明’不等于‘必然属于共同财产’，这是逻辑漏洞。对方律师很容易反驳‘举证责任在原告’，我们应该说‘根据转账记录和交易参与证据，足以证明原告对该房产有实质贡献，应按贡献比例分割’。”
张伟的脸瞬间涨红，抓起笔在辩护词上划掉原句，重写时笔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还有这里，”天宇继续播放录音，当提到抚养权时，张伟说“被告经常出差，不利于照顾孩子”，他立刻按下停止键，“‘经常出差’不够具体，对方可以辩解‘出差是为了家庭收入’。应该改成‘被告2023年累计出差217天，其中15次与孩子重要成长节点重合，包括两次家长会、三次疫苗接种’——用数字说话，让法官直观感受到缺位的严重性。”
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时，辩护词的第三版终于成型。两人逐字逐句核对，确保每个论点都有证据支撑，每个推论都严丝合缝。天宇将修正后的辩护词按“婚姻存续-财产分割-抚养权归属”重新排序，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区分：黄色标注核心证据，蓝色标注辅助说明，红色则是需要特别强调的数字和日期。
“举证顺序太重要了。”天宇指着排序后的文件，“先夯实婚姻存续的基础事实，让法官认可双方婚内共同生活的真实性；再用资金流水和交易记录拆解财产争议，建立‘贡献即有权属’的认知；最后抛出抚养权证据，用陪伴质量和情感联结打动法官——这是循序渐进的逻辑链，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接近核心。”
张伟点头称是，拿起证据册开始核对复印件的签章。当翻到高新区房产的契税发票时，他忽然愣住：“这里的业务章只盖了一半，边缘模糊，会不会被质疑真实性？”
天宇凑近一看，果然有半圈印章陷在纸页褶皱里。“得重新去中介公司补盖。”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六点半，中介八点上班，我马上去等，你留在这核对其他材料。”
工作室里只剩下张伟一人时，他将所有证据按举证顺序排列，用长尾夹分门别类。忽然发现李女士提交的育儿日记里，有几页的日期是用铅笔写的，容易被质疑“事后补记”。他立刻拨通李女士的电话，语气尽量温和：“李女士，日记里铅笔写的日期，能不能找到当时的其他凭证佐证？比如那天的照片、聊天记录……”
电话那头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半小时后，李女士发来一组照片：2022年7月15日的日记旁，放着当天带孩子去动物园的门票，日期清晰可见；2023年3月20日的记录旁边，是孩子幼儿园发的家长回执，上面有老师的签字。“这些都是当时随手夹在日记里的。”李女士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幸好没扔。”
张伟将照片打印出来，贴在对应日期的日记页旁，形成完美的佐证链条。他看着这些带着生活气息的小物件——门票、回执、甚至还有孩子画的涂鸦，忽然觉得这些比冰冷的法律条文更有力量。
上午十点，天宇带着补盖好印章的契税发票回到工作室，额头上还沾着赶路时的汗。“搞定了，中介经理特意在旁边手写了‘与原件核对无异’，并留了联系方式。”他把发票放进证据册，忽然注意到张伟整理的日记附页，“这个办法好，用实物证据强化日记的真实性。”
两人开始准备应急材料：将所有证据扫描存档，存在U盘和云端；复印三套备用证据册，分别放在工作室、张伟的公文包和李女士手中；甚至提前联系了两位证人——孩子的班主任和小区邻居，确认庭审当天能随时到庭作证。
“庭审流程备忘录我整理好了。”天宇递过一张表格，从早上八点集合核对材料，到八点半安检入场，再到庭审各环节的时间节点、注意事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你负责陈述和辩论，我在旁听席记录对方的漏洞，用纸条给你提示；遇到需要补充证据时，我会举手申请传递材料。”
李女士到达工作室时，脸色苍白得像纸。“我昨晚一夜没睡，总怕忘带东西。”她的手袋拉链开开合合，里面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张伟赶紧递过一杯温水：“别紧张，我们准备得很充分。”他翻开证据册，“你只需要在法官询问时如实回答，比如被问到‘是否参与高新区房产交易’，就说‘是的，我去交了契税，当时中介可以作证’——不用多说，言多必失。”
天宇拿出模拟庭审时的录音片段，播放张伟那段关于抚养权的陈述：“你听，我们的证据能证明你对孩子的用心，法官会看到的。”他指着窗外的阳光，“今天天气很好，是个好日子。”
下午两点，所有材料准备就绪。最终版的辩护词用蓝色文件夹装着，首页贴着庭审流程表；证据册按顺序排列，每个证据都有对应的说明页；应急U盘被张伟用红绳系在钥匙扣上，晃悠在公文包外侧。
张伟站在镜子前整理领带，这次系得笔直。天宇帮他检查公文包：“证据册、辩护词、U盘、调查令、律师证……齐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掏出颗水果糖，“给，薄荷味的，开庭前含着，能缓解紧张。”
李女士的情绪稳定了许多，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我刚才看了孩子的照片，突然觉得有底气了。为了他们，我不能慌。”
工作室的灯终于熄灭时，阳光正斜斜地穿过走廊。三人并肩往电梯口走，张伟的公文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不只是证据和辩护词，还有一个母亲对公平的期待，和两个年轻人对正义的执着。
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三张平静而坚定的脸。天宇看着数字从1跳到15，忽然在心里默念：准备了这么久，该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