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锅里的红油仍在咕嘟冒泡，溅起的油星落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橘色印记。胡一菲刚把最后一盘手切鲜羊肉端上桌，见众人都捧着汤碗暖手，忽然放下筷子，指尖敲了敲桌面：“说到实打实，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
美嘉正往嘴里塞荔枝，闻言含糊道：“一菲姐童年还有趣事？我还以为你从小就抱着字典练散打呢。”
“去你的。”胡一菲笑骂着拍了她一下，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汤碗边缘，眼神飘向窗外的夜色，像是透过玻璃望见了遥远的时光，“那时候住老家属院，院里有个跟我一般大的男孩，是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尤其爱抢我的东西。”
天宇握着荔枝的手顿了顿，见众人都竖起耳朵，便也静听着。小雨悄悄往他手边推了碟刚剥好的荔枝肉，轻声道：“一菲姐很少说小时候的事。”
“最记得那年夏天，我妈给我买了包辣条，是当时最稀罕的‘魔鬼辣’，一毛钱一小包，油汪汪的裹着芝麻。”胡一菲的声音沉了沉，带着点怀念的温哑，“我攥着那包辣条躲在槐树下，正准备撕开，那男孩跟猫似的窜出来，一把就抢了过去。”
张伟啧了一声：“抢辣条？这也太没品了，换我就跟他打官司……”
“打什么官司，直接揍。”胡一菲挑眉，眼底闪过熟悉的锐色，“我当时追着他绕着家属院跑了三圈，他爬树我就摇树干，他躲进杂物间我就堵门，最后把他堵在煤棚里，愣是从他手里把辣条抢了回来。”
“那辣条还能吃吗？”美嘉好奇道，“被他抓过了哎。”
“怎么不能？”胡一菲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染着光，“我抢回来时包装破了个小口，洒了点芝麻，我倒出来吹了吹，跟他分着吃了。辣得我俩直吐舌头，蹲在煤棚里喝了半瓢凉水，结果被他爸撞见，拎着后领各打了两巴掌。”
众人都笑起来，天宇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胡一菲的目光落在沸腾的火锅上，红油裹着羊肉卷翻滚，像极了她说的那包淌着红油的辣条。
“后来才知道，他那天是想把辣条送给生病的妹妹，又不好意思跟我要。”她忽然轻声道，指尖在碗沿画着圈，“再后来他家搬走了，临走前他塞给我一包新的‘魔鬼辣’，说‘以后没人跟你抢了，自己吃吧’。”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火锅的咕嘟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张伟难得没接话，只是默默往嘴里塞了片羊肉，辣得直吸气。
“现在想想，那包辣条的辣，是我吃过最够劲的。”胡一菲端起汤碗喝了口，暖意漫过喉咙，她看向天宇，忽然笑问，“天宇小时候没被抢过东西？”
天宇回神，想起自己小时候被抢过画笔，当时气得哭了鼻子，后来那同学又偷偷把画笔还回来，塞了块奶糖道歉。他便笑着摇头：“没抢过辣条，但被抢过画笔，最后倒成了朋友。”
“这就对了。”胡一菲扬眉，夹起一片羊肉在红油里涮了涮，“小时候的争抢哪算真抢，无非是借着由头凑在一块儿闹。就像这火锅，红汤白汤看着烈，煮到最后，滋味都融在一块儿了。”
她把涮好的羊肉放进天宇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多年的熟人：“多吃点，看你光顾着听了。”
天宇道谢，将羊肉送入口中，麻辣鲜香混着方才那番话的余味，在舌尖漫开。窗外夜色渐浓，屋里的灯光愈发暖黄，铜锅里的红油仍在翻滚，像在煮一锅不会冷却的旧时光——有抢辣条的莽撞，有分食的坦诚，还有多年后回想起来，那藏在辣味里的、带着芝麻香的温柔。